當著我的麵連句情話都不說的十三阿哥,竟然在他最看重的父親麵前堅定地選擇了我,他知道鬥不過君無戲言的婚約,所以便把自己擁有的一切作為籌碼押在了我身上嗎?
我心口發酸,像是掉進了寒冬臘月的冰窟一般,卻發現坑底是盆熊熊大火,我擔心自己不夠值得,卻又想讓自己變得值得,患得患失的衝擊差一點就把我打垮了。
“皇上,您跟我說這些,就沒有想過是在一步步地把我推向十三阿哥嗎?”我壓抑著心裏的波濤洶湧,冷靜直說。
皇上挑眉,“朕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如果你真喜歡他,就該多為他考慮,他年少輕狂,根本不知道放棄了前程似錦意味著什麼。”
我笑了笑,“前程易掙,真心難得,皇上不明白的事,十三阿哥卻年紀輕輕便想通了。”
皇上慢慢地瞪大眼睛,“你……放……肆!”
……
皇上縱然生氣,卻仍使了梁九功送我去暖陽殿,因我是被突然召入宮的,彩月閣並未準備好,藺蘭姑姑和薩梅也沒跟進來,所以隻能去暖陽殿暫住一晚。
走在濕冷的甬道裏,梁九功像所有憶苦思甜的老人一樣,同我絮絮叨叨地講了許多往事,有意無意地提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陪都行宮,正是那晚我才知道,從邊西溜到江南玩耍的阿媽是在皇上微服南巡的路上與他遇到的,美貌傾城的邊西藏女和玉樹臨風的大清聖主用不著你猜我追,幾乎是立刻陷入了熱戀,偷嚐了禁果,藏女跟著聖主回了京城,這才知道她愛戀的男人竟是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的男人,當即心灰意冷,卻發覺自己已有孕在身,無奈之下留了下來,可接受不了成為一群鶯鶯燕燕當中的一個,聖主依了藏女,將她送去陪都行宮待產,還越級提拔了新入宮的秀女敏兒為嬪,一道送入行宮陪伴……
“後來呢?”我問。
梁九功眯了一下皺紋滿布的雙眼,歎道:“後來呀,一切都朝著不可逆轉的方向越來越糟。”
藏女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以至於生產的時候大出血,孩子更是落地便沒了氣息,被搶救回來的藏女整整一個月不講一句話,聖主拋下所有的事情也陪了她整整一個月,一個月後,安胎太醫匿逃,藏女喝了半年的保胎藥渣裏也查出了紅花等物,坐實了孩子為人所害的真相,藏女撕心裂肺地與聖主大鬧了一場,離宮去了雲居寺三年,三年後突然下嫁名不見經傳的鑲黃旗烏雅家,從此以後,再未與聖主見過麵。
在梁九功的唏噓聲中,我默然消化著這個年代久遠卻扣人心弦的故事,梁九功向來行事謹慎,如果不是皇上授意,斷然不會同我講這些,皇上怕我‘壞事’應該是讓我知曉這些往事的用意之一,他略掉了有關匿逃太醫的事,也沒提誰是背後指使之人,是要我把它當做故事隨風而去嗎?
我敢肯定,阿媽當年沒有回邊西,而是選擇留下來,就是為了查清真相,為女報仇。
那我怎麼可能放棄?何況我已經找到了或許還活著的秋朵,就更不可能放棄。
“公主快進去吧,”梁九功哈著氣,笑眯眯地看著暖陽殿洞開的大門。
我點點頭,“公公辛苦了。”
梁九功笑道:“再過兩月蒙古王爺就要進京麵聖,皇上還是想讓公主留在宮裏,多去南書房讀書,國宴上露麵的時候也做得到禮儀整潔。”
這話說的,我眯著眼腹誹,別是怕我丟人吧?
八公主歡天喜地的迎了出來,身上籠著厚厚的棉袍,一見我就驚呼:“你怎麼才穿這麼點兒?”
可不是?我昨晚看了一場大火,今兒早餐沒吃就聽了一番讓人心驚肉跳的釣魚論,沒吃午餐又聽了個淚水漫山的故事,餓的前胸貼後背,都忘了冷。
暖陽殿裏溫暖如春,明亮如晝,香爐裏幽幽燃著榅秋香,將殿裏四處染得清香四溢,埋首在雲毯裏的話,有一種恍然度日,夢回晚秋的錯覺。
換上八公主香噴噴的棉衣棉袍,籠著火坐在軟墊上吃一碗油汪汪的雞絲麵,我感動地眼淚都流出來了。
“這是什麼?”溫恪突然問,從我換下的衣衫裏摸出一卷紙。
“啊,”我伸手去接,“我的我的。”
她舉高了笑道:“我要看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