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她的絕望(1 / 3)

我仰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中飄著的兩隻風箏,不由得笑了,笑得嘴角僵硬,似乎自從姐姐過世之後,我就沒怎麼開懷地笑過,快忘了怎麼笑。

兩隻風箏一前一後你追我趕,細長的絲線繞在手中,將我勒得手心發燙,卻又不敢輕易鬆手。

“七月,七月……”我眯著眼睛錯開燦爛的陽光,看見穿一身粉白旗裝的溫恪在前方朝我招手,她拽著風箏線,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快來,比誰的風箏飛得更高。”

可我剛挪了一步,四周風景就已大變樣,陰冷潮濕,漆黑可怖,風箏線也已不知所蹤,我大呼道:“你在哪啊溫恪,你在哪?”

溫恪突然從未知的黑暗裏走出來,她沒有笑容,冷冷的麵龐慘白,“七月,”她說道:“我走了。”

我伸手去抓她,卻離得更遠了,遠遠地看著她彎了彎嘴角,似乎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自從你來,我的小哥哥被你分走了大半,小哥哥性子冷淡,不善表達,你千萬記得,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與天下江山相比。”

我還要往前邁步,卻踩空了,溫恪的笑臉消失不見,隻看到冷冬時的她坐在暖陽殿的矮桌旁,哭著對我說:“七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懦弱,對於死這件事,我竟然這麼恐懼。”

我猛地從夢中醒來,冷汗浸透了身上的衣衫,還未等我細思,便聽到從宮城那個方向傳來的連續鍾聲,我心裏猛然‘突突突’地亂蹦起來,連忙赤著腳下了床將緊閉的窗戶推開,鍾聲直響了十二次,是喪鍾!

藺蘭剛火急火燎地推門進來,僅在睡衣外套了一件單袍的錢晉錫便趕到了,他眼眶通紅,幾乎捶胸頓足道:“小師妹,八公主歿了!”

我腦中‘嗡’地一聲直響得耳鳴胸痛,茫然地站了一會兒後,腦子裏隻剩下‘我不相信’這幾個字,赤著腳直接衝到了院中,冰冷的月色蓋過地麵,像鋪了一層薄薄的雪。

“小師妹,”錢晉錫在我身後大喊,聲音中已有哭意,而藺蘭和醒過來的薩梅卻已大哭了起來。

我頭疼得如同刀割,腳下一軟,跌跪在地上,錢晉錫哽咽道:“我剛從宮中出來,是上半夜的事兒,已經確認就是八公主,這才敲了鍾,現在宮禁,不準擅入。”

我抬頭看向天空,一顆明亮的星星劃過烏黑的夜空,墜落在天邊,夏末的夜風拂過,打在我沒了知覺的臉上,此刻的大地與天空近似相融,我全身頓時輕了似的快要漂浮起來,我按住胸口,傷痛噎在喉嚨之間,無法哭出聲來。

……

梁九功來找我的時候我不知在漆黑一片的臥房裏已呆了多久,當藺蘭姑姑拉開厚厚的窗簾時,外麵的陽光如同泄洪一般爭先恐後地湧了進來,我抬手遮住眼睛,看著從房門外走進來的剪影,隻會說‘出去’這兩個字了。

梁九功無聲地讓藺蘭先出去,藺蘭猶豫不決地看了看我,隻好離開。

“大小姐這是在為難自己呀,”梁九功歎道,“又是何必?”

我垂下眼簾,“皇上對我這樣一個廢人還有話要說?”

他頓了頓,“三日之後八公主出殯,皇上特許大小姐前去送公主最後一程。”

我的眼淚蜂擁而出,冷笑道:“皇上真是鴻恩浩蕩。”

梁九功沒說什麼,隻是仍舊站在原地。

我便知道他還有話要說,扒著衣櫥從地上站起來:“梁公公,告訴我,溫恪是怎麼死的?”

他眼眉輕挑:“人人都知道八公主是病逝。”

“不可能,”我很堅決,“她一直都好好的。”

“大小姐有多久沒見過八公主了?”梁九功輕聲道。

我的心往下一沉,這梁九功跟皇上久了,說起話來也隨皇上,懂得如何適時地刺我一刀。

“我……的確有一段時間沒有見過她了……”我輕聲答道,“但是……”但是怎樣?我敢說溫恪死的前兩日還與我通過信件,詳談出逃的事情麼?

梁九功又歎了一聲,“病來如山倒,大小姐不會沒聽過這句話吧?”

我沒有說話,他神情凝重地看著我,然後輕聲道:“大小姐歇著吧,皇上還有一句話要老奴轉告,”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小姐若是再不放手的話,八公主可就白死了。”

我腦中嗡地一聲,木然道:“什麼意思?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的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大小姐若是惜命,或者還心存善意的話,就不要再試圖違抗皇上的意思,”梁九功說道,“皇上希望大小姐離開十三爺,並不隻是說著玩兒的。”

直到梁九功走了很久,我仍呆站在那裏,皇上不至於罷?可溫恪死了已是事實,難道皇上當真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此毒手?想到他能把我扔在天牢裏讓我自生自滅,直到十三阿哥硬闖才鬆口放出,我便知道他做得出來的!恁是曾經萬千寵愛,一朝不從,便能跌下神壇踩作螻蟻,這便是帝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