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似乎並未瞧見鄒敏。我在外麵站了許久,等賓客陸陸續續都來得差不多,便讓小廝將兩份禮盒拿了過去。我跨進門檻,看到臉上帶著清淺笑意的成徽。他用那一貫天塌下來也不會變的語氣淡淡道:“謝謝你能來。”
我淺笑了笑,瞥了一眼門外收禮的管家,隨口道:“正林被他娘親帶去廟裏了,說趕不回來,讓我捎了禮。”我頓了頓:“恭喜了。”
他不語,說:“進去坐罷。”話音剛落,便有小廝領著我往內廳去。
一場筵席熱熱鬧鬧,鄒敏亦是身著喜服與同僚聊天,瞥見我進了屋,她微微頷首,好似是笑了一笑,又與身旁的同僚不急不忙地繼續說話。
她即將二十五歲,於朝堂中遊刃有餘,仕途一帆風順。她婆家是江南巨富,夫君亦是才情斐然之輩。外人看來,似乎除了成徽有腿疾這一項之外,一切都圓滿得不能再圓滿。
這一場筵席難得閑適,除了布置顯出無處不在的喜慶之意,其餘一切倒還真不似婚宴。我小喝了些酒,到下午時看到賓客們陸陸續續告辭,便也打算起身離開。
然我方行至走廊拐角處,成徽便喊住了我。
他依舊沉靜,臉色因喝了酒而有一絲微紅。我立在原地問他:“有事嗎?”
“如今我們三人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模樣了。”他語氣平緩,淺瞥了一眼漸漸西下的日頭,又與我道,“你的性子還是如此,又何必多帶一份禮,同我說是正林送的。”
“確實是他送的。”我頓了頓,“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你生辰前夕,因為書本上那點小事與正林起了些爭執,他便賭氣沒有送你壽禮?但他早就備好了壽禮擱在我那兒,我前兩日整理舊物時找到它,便順道帶了過來。正林心直口快,有時候又有些小孩心性,我以前總打趣他,說他是因為求你而不得,因此變得小心眼。可他是難得的摯友,不會因對方富貴與否就差別對待。我雖然不知這樁婚事到底哪裏得罪他到如此,但也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人生在世難遇摯友,興許餘生多少年,我們都遇不到這樣的至交了。”
成徽輕歎道:“孫鄒兩家從不往來,朝堂上亦是對敵,他不來是情理之中。”
我抿抿唇:“你自己心裏清楚自然是最好的。回想以前,真的是太無憂無慮了,如今都是各自心思各自累,偶爾能說上一兩句交心話,都屬難得。卻也不必為此覺得難過,我們一同走過那麼些年,已是不易得的緣分。”
他沉默良久,我打算告辭,他卻又說:“戎盧犯我西北邊境已久,大宛一樣深受其害。此次大宛與我朝結親聯姻,且甘願歸附,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替自己找一個強大的後盾,借力對付鄰國。戰事恐怕近了。”
我不出聲,他又道:“你心思敏銳,想得通這一層。”說罷他神色黯了黯,忽然突兀地問道:“那張琴,好用麼?”
我回過神,答道:“還可以,多謝了。”
他緩緩道:“那就留好那一張琴罷,不要轉手送人,亦不要弄丟了它。”
“知道了。”
夕陽落在他大紅色的喜服上光澤溫和,卻又有遲暮的淒涼。
我發了會兒愣,慢慢開口道:“成徽,我記得有次因為慶生喝得有些多,仿佛看見你站起來過。”
他麵容平靜,淺聲道:“你也說了是喝醉所見,故而也隻是假象罷了。”
“確實是我喝多了。”我太陽穴有些疼,便告辭回府。
成徽今日這一番話是提醒我,西北戰事在即,恐怕趙偱也不會在西京留太久了。我一直擔心的事似乎就在眼前,揮之不去。
府裏開始大掃除,國子監亦停了課業,趙彰也回了府。廿七這天下午,太陽暖融融的,趙彰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書房門口背書,我將給連翹的信裝進信封,悄悄走了過去。
他猛地抬了頭,小心翼翼問道:“嬸娘,阿彰背錯了嗎?”
“對得很。”我蹲下來,理了理他有些穿歪的襖子,“今日難得天氣好,阿彰想出去玩麼?”
他生性小心謹慎,也不是個常常出去玩鬧的小孩,這樣下去可別悶成趙偱那副少年老成的樣子。
他輕輕點了點頭,我笑了笑,去拿了件鬥篷將他裹成一隻球,帶著他出了府。
都說不到年三十年貨攤子都不會收。一路往校場走,遇上好些個年貨攤,我不急,便帶著他慢慢逛。後來路過西京有名的幹果鋪,我便進去買了一大包糖雪球。我俯身問小趙彰吃不吃,他踮起腳尖來扒開油紙包瞧了瞧,一副很是氣餒的樣子,小聲嘀咕道:“是小女孩子吃的東西。”
我笑了笑,抓了一顆糖雪球放進嘴裏,同鋪子裏的夥計說:“可有什麼是男孩子吃的?”
那夥計一愣,瞧了瞧眼巴巴望著他的趙彰,撲哧笑出了聲,同我道:“那夫人便稱一些核桃仁罷。”
趙彰點點頭,我笑道:“那就再拿一包核桃仁。”
趙彰被裹得像隻團子,手又伸不出來,隻好期期艾艾地看著我手裏的油紙包。
“你是小孩子,一邊走路一邊吃東西會嗆著,回家吃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