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段(1 / 2)

我連忙將信拿出來遞給他:“這是李子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要離開西京。大約是要回大宛了罷。”

他眼角微微下壓,拆開信封略看了幾眼,便又放回去:“他還同你說了什麼?”

我搖搖頭:“沒有說其他。隻是,守門的兩個人被他打了,他是硬闖進來的。”全然不似以前的李子。

“他原先便這樣。”趙偱看看我,手指突然撫上我的唇,說道,“太幹了,先喝點水罷。”說罷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壺,卻又道:“茶是冷的,我出去一下,順便讓夥房給你準備些吃的。想吃些什麼?”

我坐在床沿仔仔細細打量他一番,末了道了一聲:“喝碗粥罷。”

“隻喝粥又怎麼行?”他邊說著,先是將皂靴換下,又走到屏風後頭換衣服,“你眼裏全是血絲,麵色也差得很,昨晚沒有睡?”

我偏過頭去,隔著屏風道:“你百步笑五十步的壞毛病看來是沒得救了。”方才他一臉疲態,想必也是極倦。

我起了身:“你先睡會兒吧,我方才也算是眯瞪過了,我去夥房看看,順便去瞧一瞧連翹。”

料想他應當也沒有吃飯,我便去夥房要了兩碗熱騰騰的紅豆粥。先喝些粥補會兒眠,等晚些時候起來再吃些別的罷。路過連翹客房時遇著一名小婢,便問她連翹去了哪裏,她卻回我說連翹天剛亮便出了門,現下許是還未回來。

可又去見什麼人了?我眯了眯眼,端著漆盤進了屋。

我瞥了一眼角落裏的暖爐,屋子裏似乎是暖和了些。趙偱坐在床沿看書信,頭發皆放下來,隻著一身中衣。這未束發未係腰帶的模樣倒是少見,我將漆盤擱在案上,端了一碗粥遞給他:“吃完了再看罷。”

他接過去,挖了一調羹粥,忽然道:“我差了你多少個壽禮,這個債可是記下了?”

“放心吧我都寫在簿子裏了,一筆一筆清清楚楚,等著你還。”我端起粥兀自喝起來,又聽得他道:“陶裏得了誥贈。”

“恩?”他怎麼突然提到這個?

“大約就這兩日罷,誥贈就要下來了,屆時即便母親不允,他們也終究能葬在一起了。”他說得很是輕鬆,又低頭吃了一口粥,“其實我也未想到,會這樣容易。”

眼皮忽然跳了跳,我用力閉了閉眼,又睜開道:“你去向皇上請誥贈?可——”

老夫人那一句“為人臣,憑什麼與帝王談條件”一下子就從腦海裏冒了出來。

他仍是低頭喝粥,語氣平淡:“順便提的罷了。”

“順便?!”我倏地坐正,“你還提了什麼?你又以什麼來換?可是與你那一道折子有關聯?”

“你不用急。”他緩緩道,“皇上擔心兵權太散會出事。他既有意要改兵製,我便先遂他的願。趙家素來與朝政牽扯較少,也是難得的一心為主,但時間久了,君臣必生嫌隙。我不想等到那一天後悔,便擅自做了這個決定,退出這一局。但——”他倏地停住了。

我看看他,索性放下碗:“你接著說。”

“皇上要的不過是江山穩固,不必為外敵所威脅。先帝在時,西北夷狄屢屢犯我邊疆,憑駐軍之力根本於事無補,出征過幾次,卻一直久攻不下,所以到如今也是個大禍患。起初大宛求歸附,皇上還存著合大宛之力一同抵禦西北夷狄的心思,但如今出了這等事,足見大宛非誠心歸附,甚至對我朝邊境虎視眈眈。大宛本就是牆頭草,攀高踩低。如今皇上的意思是,既然大宛已是銜在口中的肉,那必然是要吞下去才安心。這一仗,即便我不提,也要打。攻下大宛,便有了跳板,糧草供給也更方便,屆時再對西北用兵也有更大勝算。”

我默默聽完,隻問了一句:“所以——你又要出征?”

他亦將碗放回至案上:“是。從我回來,知道兵部在關中籌集糧草之時,便料到了這一天。”

“十萬軍……先往西打大宛,再攻西北,戰事不宜久,你又有幾分把握?”我頓了頓,“皇上所願,又是要打到什麼程度才可以?你們方從西北回來,這會兒又要往西。營中可有一人受得了這等折騰?真是瘋了……”

“沒有那麼快。”他頓了頓,“但明日起,我大部分時間都得留在軍中。”

我咬了咬下唇,一言不發。

“你可是要問我,有沒有體諒過你們的心情?”

我看過去,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裏倦意更濃,聲音也是壓得低低的:“凱旋之日,便是卸甲之時。這是我能交的最好的答卷,不負趙家清名,亦讓皇上放心,且終於——能為自己活。”

“我一介女流,軍務上也是外行,充其量不過是紙上談兵。我不妄作評論,方才那一席話,你不必在意。”他若有信心,我又何必短他誌氣?

人臣皆是帝王霸業中的箭矢,方向不是自己說了算。與帝王談條件,相當於與虎謀皮。他既然有勇氣自己提出來,且皇上還應了他的條件,我便隻能往好裏想。

其實西北若攻得下,也免得年年征戰苦了百姓。

隻是當年,趙懷寧……可也是抱著這樣的期待離開?他此行,是否還抱著為實現兄長夙願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