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井老師點點頭,沉吟片刻:“東桑是個好人啊,孩子們都喜歡他,有他在,你跟我也輕鬆得多,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應該不會吧……”
“雖然不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說出來的話很有可能冒犯,但是畢竟比你年長幾歲,還是想要跟你說清楚:這樣的人把握不住,放走了,再去找,可就不容易了……”
明月聞言,想起許多修治的好,一時不能言語,低頭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向井老師道:“你在這裏,也不會長住吧?”
“為什麼這樣講?”
“我收到桔丘小學校長諾予夫人的來信,我們之前一直尋找的老師很快要從日本到這裏了。她那邊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習字課老師,可能還是想要調你回去。”
“可是,我想要留在這裏啊……”
向井老師飲了一口茶微微笑道:“很多日本年輕人結束學業要四處尋找工作,總得給他們一些工作的機會啊。”
明月回到學校的宿舍,已經是夜裏了。修治的房間還亮著燈,她站在他門口,猶豫半天,不敢敲門,還是回了自己的屋子。這一夜她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踏實,斷斷續續地進入一些奇怪的夢境。什麼人都沒有,隻她自己,從一個房間開門進入另一個房間,慌慌張張,折騰得筋疲力盡,卻發現還在原地轉悠。混亂之中,她猛地睜開眼睛,喉嚨發緊,身上一層虛汗,明月伸手拿了水杯喝了一大口,側身看看,西斜的月光冷冷地鋪在床鋪上。
睜著眼睛不知呆了多久,天色發青的時候,修治敲響了她的房門。她穿好袍子,紮上頭發去開門,看見他已經穿戴整齊,手裏拎著來時的箱子,一副要上路的模樣。
她有點吃驚:“這就要走?”
“嗯。早一點出發,要走到縣城,晚上還要在那裏過一夜。”
“我送你一段。”
“不用。你白天還要上課。”
她仰頭看著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滿臉通紅:“修治,我這人腦筋不好,也不會說話。到現在一直拜托你照顧,連個正式的感謝都沒有……我想跟你說,我不是要趕你走。你對我的好,我都明白,我也不是裝糊塗,隻是我覺得配不上你,對不住你。你這麼一走,以後是不是就不會與我再見麵了?如果那樣,我希望修治你,你能過得比我好。什麼都比我好!”她說到後麵,已經滿臉是淚,前後顛倒,胡言亂語。
修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右手輕輕地放在明白的肩膀上,她的頭埋得更深了。
“我想要跟你說,明月。如果你再不想過從前的日子,即使你走到天涯海角也沒有用,因為你的心留在過去……可隻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我會讓你過新的日子。我不會讓你難過,我不會讓你哭,我不會讓你害怕我。我為你蓋你自己的房子,院子裏麵要有秋千和四季常開的花。我們生三個孩子。教導他們寫字念書,算術還有畫圖,我們要好好照顧他們,防止他們生病哪怕感冒。等到我們年紀大了,一起坐在一個秋千上麵,膝蓋上放著柔軟的毛毯……現在,汪明月,我要跟你說,三十年前,我父親對我母親說的話:你,你願意跟我一起變成老公公和老太婆嗎?”他情緒激動,越說越快,覆在明月肩膀上的手輕輕地顫唞著,明月抬頭,看到這個男人的眼淚奪眶而出。
他許諾的都是她真心渴望的東西。
八十年後的今天,如果有人也是這般珍惜你,愛護你,告訴你他能給你你要的一切,你會同意嗎?
汪明月也隻是一個女人而已。
……
槐花即將開放的季節,東修治帶著汪明月回到了奉天城。
兩個月以來,他獨自設計的圖紙被送到了關東軍部小林元哉處。小林打開這幾張用發黃的粗製黃紙和黑色的碳條筆勾畫的設計圖和一旁的設計說明,當即眼睛發亮,如獲至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