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笑:“嗯。”

事情交代完了,譚芳這就打算要走。他每次都是如此,話說完就得,也不道個別,轉身就撤,可今晚不太一樣,這個初秋的夜裏,月色溫柔,晚風輕拂,圓臉龐的女孩站在她對麵,他看著她,覺得她今晚格外好看,於是竟有點舍不得離開。他的眼光一直停在她臉上,看得南一都不好意思了,轉轉眼睛:“……看什麼啊?”

“你這人啊,命好著呢。”

他這話沒頭沒尾的,把她說得一愣:“為什麼?”

“看你臉啊,圓得像盤子一樣。”

南一緊了緊鼻子:“這話是在誇我嗎?”

譚芳哈哈笑起來:“當然在誇你了。你這樣的姑娘能找到好的夫家。穿金戴銀,吃香喝辣,什麼都不愁……不信你就等著好了,你成親當了地主婆或者官太太,我就給你封一個大紅包……”譚芳說著說著就停了,他實則說得都是真心祝福的好話,對麵這位是一點不領情的,一張臉僵像蠟像,一點笑都沒有。譚芳住了口。

“跟我說這個,沒有意思。”南一道,“我成親嫁給地主還是乞丐,大官老爺還是囚犯跟你沒關係。不等你紅包。也不用你笑話。”

他說得熱鬧,卻討了個沒趣,被一臉正氣的南一說得無地自容,訕訕一笑,心想自己還是走為上策。

南一在他身後說道:“你,你要做什麼都好。你要報仇我也攔不住你。隻是,我求你,想想我。我嫁不了地主啥的,也當不上官太太。我這人命好還是不好,就端看你了……”

譚芳聽了,腳下頓住,幾乎落下眼淚來:這世上原來不是他一個人這麼強。他不敢答她的話,也不敢回頭,攥著拳頭,腳步匆匆地消失在夜色中。

……

……

南一第二天早上睡醒了,窩在被子裏麵想那天跟紹琪見麵的情景和昨天晚上譚芳說的情況,明白紹琪一定是在偷圖紙的時候失手,想跑沒跑成,著了日本人的道兒,搏鬥之中他刺傷了日本的建築師,這下更沒法脫身了。

她恨自己昨天晚上急糊塗了,也沒跟譚芳把事情問得清楚仔細些,眼下越想越多,心裏麵有不詳的預感,隱隱約約覺得一直跟她作對的劉大胡子又要過來,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去找汪明月。

南一趕到明月的公寓,大門緊閉,明月不在。她滿頭大汗,等了半個時辰,明月沒回來。南一心想也許她去了學校,便拔腳下樓再去那裏找她。到了樓下,一輛黑色的車子恰巧停在大樓門口,南一一看明月正從上麵下來,她高興夠嗆,擦了把汗:“去哪裏了你?”

“你找我?”

“等你半天了,我有話說呢。”南一道。

“好,你稍等,咱們到上麵慢慢說……”明月轉身跟車子裏麵說日語,“你先回去,南一跟我有事兒,等一下我再去找你。”

她對著說話的那個人從裏麵探出頭來,看著南一,慢慢笑了:“是南一小姐啊,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嗎?

卻正是東修治。

南一看著東修治一時竟連招呼都不會打了,愣了半天:“……是啊,好久不見,您還好吧?”

“不太好。”修治道,說著開了門,從車子上麵下來,手扶著車門,腳步有點慢,“我這幾天受傷了,住在醫院裏。明月一直在照顧我。”

南一看著東修治那消瘦的,青白色的臉,在流雲下忽明忽暗,她慢慢問道:“……修治先生怎麼受傷了?”

“在工地上麵,有人行竊,發生了搏鬥。”他看著她的眼睛。

“……壞人逮到了嗎?”

“是的。傷了人。跑不了。”他仍是溫和地笑著,說話一字一頓,“南一小姐要找明月,是有急事啊?我能不能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