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陽春,草長鶯飛。
西山頭村的一戶農家院子裏,馮春在灶房燒火做飯。
這事兒她是做慣了的。
鍋裏坐上水,扔幾個玉米棒子進去,雜麵饅頭上籠蒸。然後把昨天摘的野菜和今天剛從院子裏摘的菜拿出來,拿水涮一兩遍。要是裏麵有蟲子更好,挑出來從窗戶扔後院,她家那隻大公雞準在窗戶下麵等著加餐。
菜洗幹淨了,把旁邊的灶上鍋燒熱,拿豬皮下去抹一圈,把昨天摘了焯過水的野菜和著院子裏種的菜整個兒圇吞倒下去翻,如果還有其他可以炒或煮的也一起放進去。
再從鹽罐裏倒出一半的鹽。說是一半,也就一小撮,奶奶每天早上放一天的鹽進鹽罐,剩下的依舊鎖在她那屋的櫃子裏,鑰匙栓在她褲腰帶上,睡覺的時候也不拿下,保準丟不了。
鹽放進去,等菜葉子縮了一半水,再把部分拿出來裝盆裏,加上饅頭,和自家醃的酸菜由她堂妹馮夏端去田間給她二叔和她爹娘。
但是今天卻不太一樣。
先是她自己,從早上起來,她就有點不大舒服,腦袋昏昏沉沉的,什麼事兒都一下子想不透亮。早起穿衣服的時候手還往旁邊按了一下,總覺得那邊有個什麼東西,結果當然落了空。
腦子清醒一時不清醒一時的,一會兒覺得自己就是這麼個村裏的姑娘馮春,從爺爺到爹都是村裏種地的。一會兒覺得她應該是二十一世紀的辦公室白領馮春,今天正要去上班,結果燒得迷迷糊糊,再醒來不知怎麼就到了這兒了。
因為狀態恍惚,捅火的時候勁兒大了點,火星濺出來,眼看著要燎到裙角。她的衣裳可就這幾件,嚇得她趕忙縮回跺腳。
本來也就跺一兩下,再抖抖就行了,可是跺起來的灰卻好像打開了新開關。她似乎猛地發現這灶房裏地上都是灰土,邊上堆的柴火和麥稈亂七八糟,灶台邊上烏七八黑,牆上和梁上上麵掛了已經積灰的蜘蛛網,而且這個平時熟悉的環境一下子就髒得讓人難以仍受,讓人想馬上拿抹布全擦洗幹淨。
但村姑的本能隨即回到身上,灶裏的火剛被捅開,得趕快加點東西給它燒,要不然火滅了等下重新燒火就不是一兩下能幹好的事情了,更別提萬一耽誤送飯,奶那一手擰青一大塊。
想到這兒,還穿著襖子的馮春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顧不上剛才還嫌棄髒的勁兒,趕忙從旁邊抽了兩根麥稈並柴火送進去。
但不知道是送的晚了還是急了,火一時矮矮歪歪,就是燒不到麥稈上。這可不好,馮春也顧不上裙子了,趴下拿嘴往裏吹風。
好容易火苗長高燒到麥稈,她又突然有一種感覺,覺得那一撮火苗平時沒見過,真新鮮,不由想多看兩眼,可是火勢突然變大,要不是本能往後躲,臉就要被舔出來的火苗燒到了。
饒是這樣,馮春現在的樣子也不好看,不過她也顧不上這些,耽誤的這會兒功夫早應該開始洗菜,家裏的公雞都在窗戶外等著了。
急急忙忙做飯,剛才瞎想一瞬間就被馮春拋在腦後。
馮夏進屋的時候,就看見自己堂姐亂七八糟的樣子,裙角都是灰,早上剛穿的就有點皺皺巴巴,一層灰撲在頭臉,這一塊那一縷。要不是才聽說這事兒,看見那人過來,她準以為馮春知道了什麼,做了準備。
可惜了,馮夏心道。
馮春看見馮夏進來,想著時間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地說:“夏兒,馬上就得了,你稍等等。”
飯做好了,接下來是馮夏的活兒,把做好的飯給田裏的壯勞力送過去。平時稍微遲了一星半點,馮夏的嘴就不饒人,更別提今天還得等一會兒,馮春已經做好了被說的心理準備,說不得還得挨上幾下奶的擰功。
然而讓馮春意外的是,背後的馮夏竟然沒多說話。
是生氣了?馮春想要回頭解釋,卻看見堂妹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楚什麼表情,卻讓她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