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不到邊的枯草,彰顯了悲壯的大河東去。
劉協與伏壽並肩而立,感慨萬千,兩年前,就是在同一個位置,他們丟失了漢室的威嚴和皇帝的麵子,倉皇北逃……如今他們回來了。
帶著煌煌天威回來了。
但這改變不了曾經的恥辱,就是曆史抹不掉罪惡一樣。
董承帶著女兒為劉協拿來禦寒的大氅,黃河風道刺骨風聲如同鬼哭狼嚎,但此刻沒有人覺得淒慘,在他們耳中,這是送行的號角。
披上大氅,董小姐凍紅的眉眼傳來溫暖,伏壽眼角才剛露出穿透人心的眼光,董承已經渾身顫栗,他後悔拉來女兒,他太興奮了,忘記了曾經在兩年拔刀威脅伏壽。
當時的他手握重兵,但此刻皇室複盛,伏壽貴為皇後,而董承卻變成沒喲實權的侯爵,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反轉,令董承無比尷尬,帶著女兒倉皇離去。
“要以德報怨啊!”
劉協牽住伏壽的小手為她取暖,伏壽卻硬拉進自己的懷中為劉協取暖,撅著嘴抗議:“臣妾從未沒有為難過任何官員,包括董侯!”
“上次的敲詐……”劉協找出伏壽言語中的漏洞。
“還說,是你為新貴人們賺錢,可怨不得臣妾!”伏壽說起為三個貴人賺嫁妝,一時黃河的怒風都刮不走皇後的醋味。
一輛籠車來到近前,李傕一改往日的頹唐,雙目懶散而有神,一個月來,李傕已經漸漸離開在臣民的視線,他在白日裏讀書寫字,於夜晚中聽城池的號角,他超脫於民眾的白眼、吐沫和叫罵,他感謝朝廷給了他思考的時間。
“皇上,我有罪!”李傕見到劉協的一瞬,他的眼光卑微,身軀匍匐,枯瘦的五指攥緊木籠微微抖動。
劉協無動於衷,隻有大氅上下翻飛,一如他此刻激憤的心情,他看向黃河南岸,在那裏,李傕曾經帶著飛熊兵殺了一個又一個臣子、宮女和官吏,扒下衣裳扔在如刀的朔風中,可以想見,有多少年僅十五六歲的少女活活凍死。
“李傕,你可記得?”劉協拳頭驀然伸出,指向黃河之南。
“罪人李傕悔不當初,罪該萬死,”李傕老淚縱橫,不停地叩頭,碰的木籠子咚咚響,“皇上,罪人李傕自知萬死不足以贖罪,可一死了之更對不住皇上和死去的百萬黎民,罪人李傕但請為皇上收回中原,能夠贖罪之萬一,待到天下太平,罪人李傕提頭來見皇上!”
“你想明白了?”
“罪人李傕想明白了,罪人李傕唯有一死才能贖罪,但死猶不能抵消罪人李傕心中的罪孽,希望皇上給罪人李傕一個機會,待罪立功,讓李傕死前為來世掙一些功德!”
“李傕,人注定要死的,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劉協欣然看到李傕這一個月的木籠子沒有白坐,知道他的本份了:“任何人都有機會,但是唯獨你,……你受苦還不夠,當初你在此地害死了多少無辜的生命,孤也要你試試,十一月的黃河風道,能不能凍死你。你要你不死,機會一定有的!”
寒風鬼哭狼嚎之中,木籠子停在黃河北岸,李傕身穿青色的棉麻長衫,白發亂哄哄紛飛,不一會兒渾身顫抖,五十歲的老頭,竟然堅持跪著麵對悲蒼雄壯的黃河。
“撲通!”
李式跪了下來,看著父親的白發淚如雨下。
朝廷派巡城營保護輜重,當然也是防止李傕被人莫名其妙地殺了,保護他的最佳人選,莫過於李傕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