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知畫之所以不出聲,隻是因為這婦人實在太過麵熟,但她一時之間又想實在想不起來。
這會兒仔細一看,這個夫人可不就是第一個買她編的花籃的那個夫人嗎?
那個小丫鬟叫桂香的,還被她忽悠過呢。
咳咳,想到自己曾經忽悠過人家,知畫有點不好意思。
“小妹…”知琴見知畫又要出神,趕緊叫她。
“哦,阿姐。”知畫應了一聲,上前去扶起秦蓮。
“夫人,你起來吧,我和姐姐受不起你這樣的大禮。”
“怎麼會受不起呢?如果不是兩位姑娘相救,我們主仆三人,今天就要命喪黃泉了。你對我們恩同再造,我隻不過是磕幾個響頭,哪裏抵得上這樣天大的恩情”秦蓮也是執拗,說什麼都不肯起來。
知畫知道秦蓮是一個非常認死理的人,她現在一心認為她們姐妹倆是她們主仆的救命恩人。所以說死說活,這三個響頭必須得磕完。
對付這樣的人,一定要找另外一個道理,把她給說服,否則,你就是說一輩子,她也無動於衷。
“夫人快起來吧,說起來,你很早以前對我們也是有恩的。”
果然,知畫這句話說完,秦蓮終於有了動靜。
“嗯?我曾經幫過恩人嗎?”秦蓮有些迷糊了,在她的印象裏,她並沒有幫助過知畫姐妹呀。
知畫輕輕一笑,娓娓道來。“夫人可還記得興州府的廟會?”
“記得,我還去了呢。”
“那就是了,我們姐妹家貧,編了花籃去那廟會上販賣。當時正愁打不開銷路,是夫人第一個上門買了一對花籃,付了我們十八兩銀子,夫人難道忘記了嗎?”
“這……”秦蓮一時蒙住,仔細的回想。
“夫人,這確實是在廟會上賣花籃的那對小姐妹呀,您忘了嗎?”桂香一直留意著秦蓮幾人的動靜,聽到知畫這麼說,她也細細的辨別,發現這確實是賣花籃的那個小姑娘。
聽了桂香的話,秦蓮也終於想了起來。“天哪,竟然是你!”
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
誰能想到,明明是萍水相逢的兩人,現在竟然牽扯到了救命之恩。
人生還真是奇妙。
秦蓮輕笑一聲,也釋懷了。
“夫人,這下可以起來了吧?”知畫見秦蓮的表情鬆動了,趕緊勸道。
“嗯,我這就起來。”說著,秦蓮站起身。
“難道沒有人保護夫人嗎?夫人怎麼會淪落至此?”雖說剛才隱約聽到些內幕。但為防萬一,知畫不得不再次打聽情況。
“此事說起來實在是一言難盡。”秦蓮很是頹喪的歎了口氣,這才說道。“我…”
“畫丫頭,琴丫頭,你們在哪兒呢?”
“知畫!知琴!”
突如其來的呼喚聲打斷了秦蓮將要說出口的話。
“是阿娘!”知琴驚喜的說道。
“還有阿哥。”知畫仔細聽了聽,補充到。
“一定是我們耽擱的時間太久了,讓他們擔心了。咱們趕緊出去吧,這時候也不早了,林子裏麵地形複雜難辨,如果出個什麼事情,那可就不好了。”知琴一聽家裏人著急的呼喚聲,瞬間不淡定了,拉著知畫就想往外走。
“哎哎,阿姐,你先別忙著走呀!”知畫拉住知琴。
知琴沒回頭,隻是有點不解。“這裏也沒什麼事兒了,咱們趕緊走呀,還呆在這裏做什麼?”
知畫看著直腸子的阿姐,隻覺得很無奈。
小姑娘,這裏還有三個大活人呢,難道你忘了嗎?
無論如何,咱也算救了人家一命,現在她們的去處總要問好吧。
知畫心裏瘋狂吐槽,但她也知道知琴就是這麼個大大咧咧的性格,做事情常常忘記細節。
唉,看來這些事情還得她操心,就是個操心的命啊。
“阿姐,夫人三人的去處,我們還沒問好呢。”知畫對知琴解釋了一句。這才轉身對著秦蓮,不疾不徐的問道。“不知夫人,接下來有何打算?”
秦蓮聽到知畫的問題,她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自從十五歲嫁給相公起,至今已有六年。
她本來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父母早已謝世,現在當家的是哥哥嫂子。
她那嫂子一向是個勢力的,沒出嫁的時候經常對她橫挑鼻子豎挑臉。出嫁的這些年她早已與娘家斷了聯係。
現在,家裏的庶子們謀奪財產,竟然買凶殺人,想取了她們主仆三人的性命。一切都發生的那麼猝不及防,她們根本就沒有防備,別說是包袱細軟,就連稍微值錢一些的物品都沒帶。
身上帶的首飾,諸如簪子一類的東西,早已經在逃命的過程中,不知道掉在了哪裏。現如今唯一值一點錢的,也就隻有秦蓮手上戴的那一隻瑪瑙鐲子了。
秦蓮伸手摸摸鐲子。
這是成婚那一晚,相公親手給她戴上的。
他對她說:蓮兒,雖說我們是盲婚啞嫁,這親事也是我母親與你嫂子一手談成的。我知道你可能並不想嫁給我這個一無是處的病秧子,但現在我們既然已經成婚,我還是希望可以和你好好的過日子。
他一番話說得在情在理。秦蓮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自然點頭應允。
見秦蓮點頭。他這才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隻瑪瑙鐲子。
“我也不知道,你們女孩子喜歡什麼,隻是聽說,新媳婦成婚時,家裏麵都會給準備一隻鐲子。這瑪瑙鐲子,是我尋了匠人,按我畫的圖樣做出來的,從此以後,它就屬於你了。”
昏黃的燈火裏,不知怎的,看著那個人,聽著他說的話。秦蓮像浮萍似的一顆心,突然之間卻有了著落,找到了根。
那人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在眼前。但他卻真真實實的已經離開她們娘倆四年了。
“朗哥,蓮兒好想你。”想起早逝的丈夫,秦蓮一時間淚流滿麵。
秦蓮滿身落寂,由心而生的悲痛,渲染了周圍的空間。
知畫幾人也不由傷感。
“畫兒,你們在這裏啊!”方阿娘有些欣喜的聲音傳來。
那像開了閘一樣的悲傷情緒,瞬間隱匿無蹤。
“阿娘!”知畫軟軟的叫了一聲,轉身抱住方阿娘。直到聞到阿娘身上那熟悉的味道。知琴這才感覺,整個人就像找到水的魚,終於喘了一口氣。
秦蓮身上的哀傷氣息太過濃重,知畫受到影響,不由又想起了前世那孤苦伶仃一個人到處漂泊的日子。
方阿娘本來挺生氣的。這兩個孩子說是去上個廁所,結果等了半天都沒有個影,一家子人都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無奈之下,隻能大家都出來尋找。
可他倆倒好,明明什麼事兒也沒有,聽到家裏人的呼喊聲,也不知道應和一聲。
雖然生氣,可現在小閨女這麼軟軟的叫了一聲阿娘。他伸出小小的手,就那樣緊緊的抱著她,滿心的信任和依賴。
這樣的知畫,讓方阿娘又怎麼對她心硬的起來。無奈之下,隻得伸手點點她的腦袋。“你啊你,個小鬼精靈,知道我要責罵你了,就在這裏撒嬌賣乖。既然這麼害怕我訓斥你,怎麼不知道快點回來,害的我擔心一場。你可知道,阿娘剛才找不到你們的時候,心裏有多害怕嗎?”
見孩子們久久不回來,方阿娘的心裏一陣胡亂猜測。
兩個孩子是不是被什麼野物衝撞了?會不會遇到了別人布置的陷阱,結果她們正好掉進去了?會不會遇上了什麼壞人…
這諸多的猜測紛至遝來,方阿娘一時之間失去了分寸。如果不是身為母親的堅強支持著她,她恐怕早就被壓垮了。
聽出阿娘話語裏那一陣陣的後怕,知畫的心裏也跟刀紮似的。
“阿娘,是我不對,我以後再也不會讓您擔心了。”這一刻,知畫從未如此自責過。
“阿娘,是我不對,以後我一定帶好小妹,再也不讓您擔心了。”都說母女連心,阿娘的擔驚受怕,知琴自然感同身受。她走到方阿娘身邊,一把將母親和妹妹抱在懷裏,低低的保證道。
本來陰鬱的樹林,此刻充滿了溫馨。親人之間相互記掛的情誼,像數九寒天裏麵的烈日一般,融化世間所有的堅冰。
看到知畫一家子那讓人溫暖的親情,再想想自己家那些想要謀奪財產,而不惜奪取她們母子性命的所謂兄弟。
秦蓮一時之間,隻覺百感交集。
雖說知畫家不富裕,但卻母慈子孝。哪像她,雖說擁有萬貫家財,但卻每一天都過得如履薄冰。
唉,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縱然擁有萬貫家財又如何?最後不過是兄弟之間刀兵相見,親人之間骨肉分離。
哪裏比得了尋常百姓家,雖然日子過得貧苦,一家人卻守望相助,每一天都過得樂樂嗬嗬。不用為了那一丁點的錢財相互算計。不用為了那所謂的權力相互防備。
活了整整二十一年,秦蓮此刻才覺得她終於活明白了。
母子三人依偎了一會兒,這才放開彼此。
“阿娘,這位是秦夫人。”知畫率先介紹道。
“哦,原來是秦夫人呢。翠娘這廂有禮了。”方阿娘聽了知畫的介紹,笑著跟秦蓮打招呼。同時不忘打量女兒口中的這位夫人。
隻見這位夫人身穿綢緞的衣裳羅裙,她皮膚白皙,隻是不知為何頭發卻散亂。她一雙眼睛裏,積攢了威嚴,但此時卻蘊含著感激的笑意。
秦蓮見方阿娘給她打招呼,也笑著回禮,“秦蓮見過方夫人。”
“我哪裏是什麼夫人,隻不過區區一介農婦罷了。”方阿娘聽秦蓮叫自己夫人,連稱不敢當。
“夫人自然當得。您的兩個女兒俠肝義膽,臨危不懼,救了我們三人的性命,對於我們恩同再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秦蓮說著就要對方阿娘行大禮。
“唉唉唉,妹子。這可使不得呀。”方阿娘嚇得一把拉住秦蓮,秦蓮養尊處優的,哪裏比得了方阿娘有力氣,她一把就被方阿娘給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