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轉過頭看莫邪,“若有人不服,便交給莫邪處理。”
他的語氣低沉森冷,整個人又變回了那夜宛江邊的玄門門主,蘇岑筠不由打了個寒戰,立馬明白了她說的“處理”是什麼意思,不過是礙於佛門重地,淨塵法師之前,換了個平和的說法而已。
莫雲莫邪也明白了他這是在交代後事,齊齊一驚,單膝跪下,“門主!”
顧少延淡淡一笑,朝他們揮手道,“去吧,莫邪給我尋些筆墨來。”
二人跪著不動,顧少延麵色一沉,聲音裏便帶了怒意,“下去。”
莫雲兩腮微動,半晌終於咬牙站起,莫邪跟著起身,兩人轉身朝門外走去。
這時聽得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
“方丈,請問內力極弱的女子,可以嗎?”
屋中人都看向蘇岑筠,她被這麼注目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頭,道,“我是說,如果隻是學了些武功招式,內力沒怎麼好好修煉,是否能為顧門主延引真氣?”
淨塵法師聽懂了她的意思,說道,“施主可否讓我號上一脈?”
蘇岑筠挽著袖子過去,淨塵法師兩個指頭搭上她的手腕,閉著眼摸了片刻,睜開眼笑道,“施主果然內力極弱,想必是沒有問題的。”
他又朝顧少延說道,“想來天意如此,你命不該絕。”
顧少延卻蹙著眉頭不作聲,蘇岑筠莫名,問他,“怎麼了?”
他抬起頭來看她半晌,輕聲對她道,“把手伸出來。”
蘇岑筠不明就裏,但還是將手伸到了他麵前,顧少延抬手去把她的脈,低頭垂眸,指尖細細地感受著她的脈搏,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蘇岑筠更加的摸不著頭腦,卻見他已睜開眼朝淨塵法師笑道,“方丈真是慈悲,她這內力怕是練極弱都算不上了。”
淨塵法師笑笑不語。
顧少延轉頭問她,“你平時練功都練到哪裏去了?”
她臉瞬間通紅,口中卻不服氣地反駁道,“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不是我偷了十幾年的懶,你今天就等著死翹翹吧。”
這一番真氣轉移說起來簡單,卻足足耗費了近五個時辰。直到次日巳時,五位長老才推開房門。五位長老雖看起來與平日無異,但身上袈裟卻已被汗水浸透。淨塵法師對守在門外的莫雲莫邪說道,“這兩日好好照看他們,修養幾日便無事了。”
果然兩日過後,顧少延已恢複神清氣爽的模樣,更讓他訝異的是,體內的真氣流轉不僅毫無之前的凝滯感,還更加遊刃有餘,竟是內力又有所提升。可蘇岑筠就沒那麼好運了,那日過後昏睡了一天一夜,醒來以後還是全身乏力,連吃飯都要靠莫邪喂。
顧少延問淨塵法師她這副模樣是不是有何不妥。淨塵法師摸了她脈門許久,雙手合十道,“施主不用擔心,女施主不過是身體柔弱,真氣在體內流轉時耗了些元氣,無甚大礙。”
顧少延這才放下心來。又等得兩日,見她氣色好了些,便向淨塵法師和五大長老告辭。
蘇岑筠這個樣子騎不得馬,莫雲已提前雇了馬車,但上不得山來,隻能在山下候著。莫邪扶著蘇岑筠走出房門,她還是提不起勁,一抬腳竟差點被門檻絆倒。
莫雲看這樣也不是個辦法,便開口道,“蘇姑娘,我背你下山吧。”
蘇岑筠直到自己走不動,也不矯情,點了點頭同意了。
莫雲撩起衣裳紮到腰間,便要走到她麵前蹲下,卻聽到顧少延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
“還是我來背吧。”
莫雲和莫邪一愣,詫異地轉頭看他,他麵色如常地走到她身前蹲了下來。
蘇岑筠也怔住了,半晌沒有動作,便又聽到他的聲音傳來,平淡卻不容抗拒,“上來。”
她便聽話地伸出手去環住他的脖頸,身子輕輕地趴在他的背上。柔軟而帶著熱度的觸感從他背脊傳到全身各處,顧少延覺得自己的心仿若也柔軟了幾分。她在他背上輕得像雲朵一般,他不知道如此嬌小的他,在那日的大雨中,是如何將他帶到天源寺的。又是為了什麼,這般拚命。
莫雲和莫邪遠遠跟在後麵。頭頂日頭晃動,山道上綠樹成蔭,鳥叫聲和蟲鳴聲糾纏著,竟讓人覺得靜謐安寧。背上的人呼吸漸漸均勻,輕輕淺淺的氣息噴在他耳邊,竟是睡了過去。他唇角輕揚,那二十幾年來一直空空蕩蕩的心,竟像被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給密密實實的填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