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站在比你高的地方,用人類最純粹的痛苦與煩惱給你一記響亮的耳光。
——太宰治《明火》
李儀木然地坐在男人對麵,對麵的人嘴巴一張一合,說什麼她已經聽不清了,放在桌上手緊張地握拳,手指緊緊地扣在手心,刻下四個深深的月牙,那是一種不安又防備的狀態。
這個春節她過得很不好,因為她的幼弟,家中一片雞飛狗跳。李儀的父母是老來得子,因此對這個唯一的男孩極為寵溺,即使他們的條件並不允許。當債主上門,他們才知道自己的寶貝兒子通過不正當途徑貸了一筆巨款供自己揮霍,數額驚人。
即便他闖出這樣的大禍,父母終究狠不下心對他大加懲戒,而是把還債的壓力轉移到了李儀身上。
自從得到江晚音的資助後,這是第多少次了?李儀已經數不清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她總會忍不住陷入自我懷疑,得到了陸家的資助,對她而言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正月裏就被父母趕著回到南京,她的心中隻有木然。
李儀兄弟姐妹一共六個人,父母的骨子裏刻著重男輕女的思想,一連生了五個女兒後,終於如願以償得到一個男孩。當年她出生後,父母對她的性別大失所望,急匆匆地投入下一個孩子的計劃中,直到到了上學的年紀,才想起來她的戶口問題。
李儀記得戶口登記處是個和善的阿姨,也許是習慣了當地人的觀念,並沒有過多的責怪她父母的疏忽,隻是問李儀的名字。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名字,父母叫她大妞,她的妹妹們以此類推,叫二妞和三妞。
父母似乎被難住了,苦惱地撓了撓頭,隨口說:“就叫李一吧。”因為下麵還有李二李三。不知道算不算是一語成箴言,直到第六個才盼來了他們的兒子。這次,她的父母終於端正了態度,給他們的寶貝兒子取名李福祿,飽含他們的殷切期望。
當初不知是登記處的阿姨聽錯了,還是有意給她改一個女孩氣的名字,登記的名字為李儀,直到上學識字,李儀從書上看到儀的意思:有禮有節,優雅端莊。
第一次見到江晚音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來自己名字的寓意,冥冥之中是否就證明她絕不會普通如草芥般度過這一生?想到這,她一下子就對自己的人生充滿了期盼。
那是一種荒漠中長出的小草對星空的向往。
也許是李儀神遊太久,對麵的男人感覺到她的心不在焉,伸手覆在她緊握的手上,手指摩挲她的手背,遊移出一道曖昧的弧線,他的語氣裏有著成功中年男人的勝券在握,信心十足的樣子,他微笑著凝視李儀的眼睛開口道:“我剛才說的,你可以考慮看看,從你入學麵試開始,我就很欣賞你。”
話中意味不言而喻,李儀有些慌亂地避開他的目光,一抬頭就對上了黎歌的眼睛。
李儀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她,她慌亂地抽回手,一不小心就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沿著桌布滴滴答答的流下來,一片狼藉。
對麵的男人察覺她的慌亂,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李儀的一聲“別……”還沒說出口,他已經轉過頭,對上了黎歌的目光。
黎歌顯然也愣住了,原本不想淌這趟渾水,可既然被看見了,王永輝甚至還朝她笑了笑,黎歌總不能裝作沒看見,不得不硬著頭皮過去打個招呼。
李儀的神色很緊張,手指緊緊地抓著裙子,局促不安。王永輝倒是一副坦蕩的模樣,他雙手交握著放在桌上,身體朝身後的沙發上靠了靠,一雙眼睛狐狸似的上下打量著黎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