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細雨紛紛,冰冷與潮濕從窗的最細小縫隙中偷偷滲入。
夫妻雙人床上躺著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男孩,男人仰躺睜著眼,男孩側躺蜷著身子,也睜著眼,竟都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天也快亮了,黎明前的黑暗。
“能聊聊嗎?睡不著。”胡來伸直了腿,許久忘了動作一下下,全身的血液果凍似的好像都要凝固了。
“你有什麼想聊的?”
“聊你想知道的。”
“關於白靜和寧臣?”總覺得這兩人之間有著某種特別的聯係,一般來說,很有可能是情侶,曾經。情殺?在這個彼此難得信任的時代,並不少見。
蕭峰掀開被子,坐起來,靠上皮革磨破了的床頭板——他經常在床上讀顧城。
那些朦朧的詩句,每每都能讓他忘了時間,仿佛和顧城在島上養雞。這畫風——使他看起來像個假警察。
“你覺得寧臣是個壞人嗎?或者說,殺人犯。”胡來爬起來,也靠在床頭板上,眼前一片黑。“能打開燈嗎?”
蕭峰按下床頭櫃台風的開關,昏黃的燈光充滿整個房間,像把初升的太陽抓進來,黑暗無處可躲,溫暖親吻每一寸皮膚,幾乎沒有錯漏。冰冷和潮濕被燈光殺得落花流水,從窗的最細小的縫隙逃跑,哪裏來的就回哪裏去。
“我隻是懷疑,而你,很清楚,不是嗎?”
“不。我不清楚,才想搞清楚。總之,總覺得他有些怪怪的。”
“說說看。”
“第一,他無疑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朋友,你知道嗎?我在學校一個朋友都沒有,他們都太幼稚而且無聊:女生不是逛淘寶就是看韓劇聊八卦,天天喊著那些男明星老公老公的,而且她們還經常換老公,從李敏鎬到都敏俊,再到樸海鎮……男生,那就更無聊了,整天王者榮耀擼啊擼,談的不是足球就是籃球,還是光說不練的那種,他們沒幾個人真正下過球場,都是些葉公好龍之輩。”
“那也不關你的事。哎!小子,你太囉嗦,重點是寧臣——寧臣。”
“叔,難道你不覺得他們很無聊嗎……”
“說重點。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朋友嗎?就是因為太囉嗦。”
“你不覺得他們無聊?”
“是!他們夠無聊。給我說重點,寧臣,關於寧臣的一切。”
“他和別人不一樣,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從不說籃球足球,很少看電影和電視劇,不逛淘寶,不刷微信不刷空間,就連他的QQ號都是我給他申請的。他就像原始人,不小心穿越到了現代,像起點中文網裏的小說劇情。”
在互聯信息時代,這樣的人恐怕除了文盲,就是半文盲了。
或者智商有問題?不像,幾乎不留痕跡的殺人狂魔怎會是智商低下的人。
“他確實有點意思。”
“還有,剛認識的時候他竟然不認字,寫字更就不用說了。這令我大吃一驚,在九年義務普及的現在,怎會出現這種現象?”
“那是你不知道。沒錢讀書的孩子大有人在,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幸福,每天坐在明亮幹淨的教室裏上課學習。你們的大多數,從未嚐過因為貧窮而不能上學的苦悶滋味,才不好好聽課,整天在下麵低頭玩手機。”
“你們這一輩人總愛說大道理,也不見得活出成功來。聽過韓寒的一句話不——聽過許多道理,卻依然過不好這一生。說的就是你們,難道你們的工資很高嗎?難道你們對自己的生活滿意嗎?每天每時每刻快樂了嗎?沒有吧!”
工資——不高,四千而已,對於隨時把命丟了的工作,全是低的了;生活——並不盡如人意;快樂——曾經很,現在沒有,空蕩的家寂寞的床,每天都是煎熬。
但起碼,蕭峰仍有一絲希望,那就是走失了十四年的兒子小駿,他一直在尋找。像你曾在街頭見到過的那些舉著尋人啟事牌子的父親母親一樣執著,全國各地,到處尋找被人販子拐去的男童女童。
“你小子嘴皮子倒是厲害的。我們說回寧臣吧。3月13號左右幾天他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嗎?”
“恐怖直播夜?前後那幾天我沒見他,當時我在學校。他是社會青年,不上學,在一家公司當分揀工。那段時間沒約過他一塊玩。”
分揀工?
“那家公司?”
“昌盛海洋科技公司吧,在馬井碼頭上,我去找過他一次。”
蕭峰突然跳下床,著急拿來筆記本,記上:馬井碼頭,昌盛海洋科技公司,分揀工,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