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
寧臣二話不說,撲通一跪,低著頭,一眼都不敢瞧麵前的這個女人,他的媽媽。她手裏拿著一段已經被血液染紅的麻繩,差不多半米長,充當抽人的工具。“這七天到底去哪了?加班能加成這樣?一天連回來的一點時間也沒有?臉上的傷又是怎麼回事?好好給我說清楚!你知不知道這幾天夜裏都有人闖進這裏了?”
“在醫院。”
“老寧,你看這孩子,竟然學會說謊了,當初我就說了別讓他出去,你偏偏不信,看看,沒多久就變得更壞了!”婦人五十歲,坐在寧臣前麵的木椅子,側頭看向旁邊同樣坐在椅子上的老男人,抱怨道。
“你小點聲,現在是白天,這是在墓裏頭呢,每次你一生氣就這樣,幾次差點被人發現了。”
“都怪你,讓他到外麵去。他一不在的這幾天,就有人闖進這片林子了,不知道是幹什麼的?”
“不讓他到外麵去掙錢,你吃什麼?等著餓死嗎?山裏的活物是越來越少了,這不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嗎?難道,你有什麼好辦法?”
“你說,咱們在這裏種菜養雞......”
“虧你想得出來!”老男人打斷了婦人的話,“別忘了我們是什麼人。”
老男人叫寧發財,寧臣的爸爸,五十多歲,頭發花白。老婦人叫何彩,是他的妻子,她看了看他缺失的整隻右臂和右腿,想到了什麼,再看看自己也缺失的整隻左臂和左腿,便不再和他說什麼。
也許讓兒子出去外麵的世界是對的吧?她想。可是,犯了錯總要受點懲罰的吧。
“這七天七夜,你在醫院幹嘛呀?難道是到那裏當醫生了!”何彩用力揮舞右手的麻繩,抽在寧臣的身上,打中的正好是後背上的傷口。
“別打哥哥了,他受傷了!”站在寧臣後麵的寧萌瞧見很疼自己的人被打,眼角輕易地就冒出了淚滴。“求求你們別打他,好嗎?這幾天來的人我們一定趕走他們的,我們再也不會不聽你們的話了,每天晚上一定會回來,守住這裏的。”
“你也給我跪下!”
寧萌不敢不從,雙膝著地跪下了。
“傷哪兒了?給我看看!”何彩命令式的說。寧臣僅憑把套頭的長袖T恤脫下,動作非常吃力。
何彩看見了寧臣身上纏繞著紗布,問:“怎麼回事?”
“哥哥是為了救我。”寧萌搶著答。
寧臣低著頭,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都說清楚了,始終不敢抬頭看一眼他的爸媽,他害怕他們手中的鞭子,或者竹條、木棍,從小到大,不知道打壞了多少。
聽完,何彩和寧發財都露出擔憂的神色。沒想到他竟然被人動了刀子,萬一他死掉了,誰來養自己,誰來守護這地方?
“起來吧。”寧發財終於對寧臣說了句話,同時也拿下了妻子手中的麻繩。“不聽話是要受懲罰的,看在你受了重傷暫時先算了,不過傷好了以後還是繼續懲罰的,不然你會以為我們父母的話就是耳邊風,左耳進右耳出。”
寧臣不太敢相信,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以前隻要犯了錯,就是一陣毒打。他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寧發財,再看看何彩,他們的臉不到沒有像往常那樣顯得可怕,反而多了一絲擔憂之色。不過他很清楚,這並不是因為愛。
“你們吃過飯了嗎?”寧臣問。他剛一回來,還沒來得及說句話就得跪下。
“吃過了。不然你想現在煮東西啊?別忘了現在是白天。”
“嗯,那我回屋了。”
“等會兒。”寧發財叫住了他說,“你給我們下載的電影電視劇看完了,盡快給我們下好,我和你媽在家裏這幾天無聊死了。”
寧臣點頭:“那我現在就去吧,會在晚上回來。”
“平板在那兒,桌子上,去吧。晚上一定要回來,最近這幾天不知道什麼人,有什麼目的,總是在周圍出現。平靜的耳朵被吵煩了,你好好處理這個事情。”
“爸,媽,你們放心吧,我會讓他們再也不會踏進這裏一步。”
寧臣拿了低矮四角桌上放著的華為平板,拾階而上。寧萌跟隨在後,她要去上下午的課。
慢慢挪開頭上的石板,寧臣先探出頭,眼睛平行於地麵,四周看一圈,沒發現什麼人才鑽了出來。這裏是白馬市出名的禁地,林子的外圍是三層鐵絲網,每隔五六米掛著個牌子,黃底紅字寫著“生化禁地,請勿靠近!”。
雖然這裏政府明令禁止進入,驚悚的傳聞也很多,但也會有幾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偷偷闖入,寧臣不得不小心。他一直不明白,爸媽為什麼會選擇在禁地裏麵生活,而且像是想把這裏獨自占有,非常不願意別的人踏進這裏一步。
就算心裏有疑惑,但寧臣仍會聽爸媽的話。因為從小他就知道,不聽話就要挨鞭子挨棍子,身上的累累傷痕就是這樣形成的。
寧萌解開了大狗黑夜項圈,一人一狗跟了上去,等都出來後,寧臣重新把石板歸位,擋住進入裏麵的洞口。石板正好與洞口的凹槽吻合,不過寧臣還是像以前一樣,在石板上麵撒了沙土,用以偽裝。
站起來,看著石板,寧臣滿意地拍去手上的塵土,說:“走吧,小萌,我先送你去學校。”
兩人一狗走在這片深山老林裏,周圍一片荒墳,墓碑東倒西歪,像是無數鬼影。雖然陽光能撒下點點,卻無法將這片林子下的空間升溫,空氣十分陰涼,仿佛打開冰箱時撲麵而來的冷氣。若是膽小的人來,會覺得更像走進醫院裏的太平間,冷櫃裏睡著許多屍體,隨便抽開一個,看到的便是冰冷慘白的屍體,氤氳著寒氣。
很快,他們兄妹和黑夜穿過林子,來到了怨靈湖的岸邊。木船用繩子拴住,避免它跟著風漂遠去。寧臣解了繩,兩人一狗坐在船上,劃槳前進。
這是一個小湖,抵達對岸不過八九百米,不過多久便到了,兩人又穿過那片荒草地,來到鬼工廠員工宿舍的後麵,嫻熟地抓著尼龍纖維的登山繩爬上二樓的房間。大狗黑夜則向水泥路那邊跑去,在鬼工廠與兄妹兩人集合,人狗非常默契。
寧臣打開了一樓的一間宿舍,將電動車推了出來。寧萌跳上車,緊抱著哥哥的腰部,硬邦邦的,全是緊致的肌肉塊。不過她沒有像以前一樣,把頭趴在他的背上,因為她知道,他那裏有傷。
“黑夜!上車!”
那大黑狗歡叫幾聲,躍上電動車,乖乖地躺好在寧臣腳下。寧臣摸了摸它的頭,然後發動電動車。黑夜不斷用頭蹭著寧臣的腳,仿佛七天不見主人,甚是想念,剛才在船上的時候它也是這樣。
從水泥小路駛上通往白馬市市區的瀝青馬路。典駒鎮白天的時候,周圍村子有人來購置一些東西,才有些生氣,稍顯熱鬧些。去往白馬市市區的路上,車子比晚上多出七八倍。
這時就不能把生命開玩笑了,寧臣開車的速度慢了下來。他親眼見過那些掛著金項鏈的黃毛混混,因為裝酷或尋求刺激在路上飆車出現車禍的慘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