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他隻是靜靜地隱入幽深的密道中。
埃裏克走了很長的路,他沒有回到那個放置鋼琴的湖心島,而是中途停在密道中,沒有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幽靜的密道裏響起一聲模糊的“埃裏克!”
遙遠的呼喚聲響起,埃裏克最初以為是幻聽,他甚至想起許多年前,他與安琪兒的初見,他彷徨渴盼了許久,生怕那純白天使隻是自己的一個幻覺,不敢忘卻也不敢尋找。
然後純白的幻影破碎了,一個莉莉絲留在他身邊。
原來這麼多年,他始終沒有擺脫初見所留下的印象,那天使的高尚殘影像烙在他的瞳孔裏,今晚這一眼,驀然複蘇。
在他恍惚的短暫時間裏,腳步聲已經接近了,熟悉的奔跑的腳步聲,埃裏克驀然醒悟,那是誰的腳步。他豁然回頭。
“埃裏克!埃裏克!”
珊朵拉活潑的聲音如同瓷器風鈴,身影從密道的另一頭靠近,愈見清晰,她還穿著那身美麗而累贅的禮服裙,踢掉了鞋子,提著裙角,赤足跑來。
“埃裏克!”那輕鬆快樂的聲音喊著,好不容易擺脫從無興趣的社交宴會,女孩迫不及待追上她唯一的同伴。
埃裏克站在原地,沒有回答也沒有移動,他的黑鬥篷和無光的密道融為一體,看著她孩子氣地嚷著,奔向他。
奔向他,奔向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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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因為離別近在咫尺,這一晚的歌聲比之前每一次都要好。這一段時間,珊朵拉為了收拾行李,埃裏克為了教導克裏斯汀娜,他們已經很久沒這麼配合過了,但還是一樣默契。
彈奏完畢,珊朵拉卻不像平時那麼興致勃勃、精力充沛。而是有些無精打采。
然後,她第一次問:“我彈的好嗎?”
埃裏克不知該如何回答,從技術的角度,還是從藝術的角度?短暫的遲疑,珊朵拉已經不高興的扭頭:“你果然還是更喜歡會唱歌的女孩子嗎?”
埃裏克的心跳驟然加快,他已經不是年輕小夥子了,深不見光的地底也沒有阻攔他的成長,但他從未變得討人喜歡,這張被詛咒的麵孔隔絕了他的一切道路……他曾以為是一切。
珊朵拉充滿遺憾地低喃:“這些實驗室,我統統沒法帶走……”
埃裏克脫口而出:“我再重新給你建。”
珊朵拉驚奇地看向他。
埃裏克緊緊抿著唇,莊嚴而鄭重地說:“我會傾盡所有培養出一個學生,一個天籟之音,”他不稱她為音樂天使,因為天使隻有一個,“——然後離開歌劇院。”‖思‖兔‖網‖
他還是沒克製住,緊緊握住珊朵拉的手:
“我跟你走。”
珊朵拉笑了,那笑容純淨美好,就像天使從雲端看向人間後露出的第一個笑容,不沾塵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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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裏斯汀娜演唱《勝利的唐璜》的那晚,埃裏克並沒有留下來聽,結局早已經注定了。
當賓客滿座,華燈點燃,歌劇開場,埃裏克走出了歌劇院,密道已經全部封鎖,一列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停在門外。
他就此離開了歌劇院。
埃裏克從選中克裏斯汀娜之前就開始這個計劃,足足做了大半年的準備。他用一個偽造的退役士兵的身份去向珊朵拉的父親求親,用一個皮革麵具遮起醜陋的半邊臉頰說那是來自戰役的榮光,遞上豐富的聘禮,並且證明自己有一座豪宅,必將珍愛嬌妻。
反複權衡和考察後,珊朵拉的父親同意了這門親事。
訂婚宴會結束的當晚,埃裏克爬上珊朵拉的窗子,把她抱出來,帶她去看重新建造的實驗室。那些實驗室建在懸崖上,底下海浪徹夜不息地翻卷。
站在懸崖邊緣,珊朵拉仰頭看向夜空,鄉村的夜空更加透徹,繁星滿天。
半響,她張開雙臂,風吹亂她披肩上的流蘇和金色的頭發。
“這裏不錯,但還不夠好。”
埃裏克低頭疑問地看向她,珊朵拉方才還盛讚過她的新實驗室。
那同時兼具安琪兒與莉莉絲特質的姑娘說:
“爸爸肯定比你早死,你估計也會比我早死,等到你們都死了,我就從一個很高的地方飛下去。”
埃裏克驀然露出笑容,這是他徹底立刻地底世界後的第一個笑,那與麵容不符的優美低沉的聲音說:
“然後在地獄重逢。”
於2013.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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