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瞧著她滿滿一架子的書冊,搖了搖頭:“你過謙了。”她倒有些好奇,煙綽來這樓裏前,有怎樣的家世,養成了她如今這愛書的性子。剛欲發問,小德子闖了進來。
小德子是個極為謹慎有規矩的,若不是大事絕不會如此。洵晏起身問道:“何事驚慌?”小德子看了煙綽一眼,跑上前在洵晏耳邊低語了幾句。洵晏聽完,睜著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小德子,小德子目含憂慮,點頭道:“馬備好了,王爺,您趕緊進宮吧。”
洵晏沒說一個字,抬腳就走,步伐間竟現出幾許淩亂。煙綽見她如此,料想能讓她失態的必是極大的事,心裏不由得替她擔憂起來。
洵晏快馬加鞭趕到宮裏,太興殿內已跪了文武百官,連幾個不上朝的年幼皇子也到了,諸人皆都跪倒在地,臉朝地麵,不知是何神態。大殿中間放了一具棺柩,一名護送遺體的侍衛正在向皇帝陳訴經過,恰好說到:“。。。。。。匈奴人萬箭齊下,肅親王著了道,身中數十箭,以身殉國。”皇帝緊鎖雙眉,雙手緊抓龍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又怒又哀的望著殿中那梓宮。洵晏一路跑到太興殿,腿腳已是發軟,她呼吸短促,顧不上行禮,一步一步跌撞著走向棺柩,顫著手,掀開白布,肅親王英挺的麵容便出現在了眼前,他年輕的麵容已有些泛青,雙眼緊閉,唇上的軟須仍是他走時的模樣。洵晏隻覺眼前發黑,哽著喉嚨,低喚了聲:“五哥。”胸口頓時血氣翻湧,哇的吐出一口鮮血,昏死過去。
待洵晏醒來,已是在衍慶宮的床榻上。自小照料她的芷姑姑見她醒了,長舒了口氣,忙去喚侯在殿外的太醫。
“七爺是悲痛過度,鬱結於心,現下醒了,隻需安養些時日,按時服用老臣開的藥,便無大礙。”老太醫摸著花白的胡子,切脈診斷後緩緩道。小德子上前,從袖袋中掏出張銀票,雙手奉上:“如此,先謝過大人了,皇上還等著呢,煩請大人先去回稟了,以免皇上憂心。”太醫也不推辭,自然地接過,又說了幾句囑咐,就徑直往甘露殿回稟去了。
洵晏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瞧著帳頂,臉上陰晴不定,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芷姑姑和小德子悄然對視一眼,想著此時她必是有話要問小德子的,便退了下去。過了良久,洵晏稍稍坐起,問道:“本王睡了幾個時辰?”
小德子恭敬的候到榻邊,回答:“已有七個時辰了。”王爺這一昏厥,可急壞了賢妃娘娘,皇上也是擔憂不已,太後娘娘還幾次派人來看。小德子又將這期間的事一件件仔細說了。洵晏聽完,心下有了計較,不急不緩的問:“肅王妃可好?”
小德子瞧著自家王爺分明關切的目光,想了下,回道:“怕是不好。不過禮王妃,端王妃,還有三皇子妃,九皇子妃都在肅親王府陪著呢,王爺不必過於掛憂。”
洵晏聞言,緩緩閉上雙眼,片刻過後,猛地睜開,眸中不複哀痛倦意,一片清明:“備輦,本王要見父皇。”
本以為這場仗勝券在握,怎料匈奴人來了這麼一出,肅親王薨逝,邊關將領無人統帥,隻怕匈奴人乘虛而入,皇帝下旨命績弩將軍季庭暫代元帥之職,餘下還有許多事務等待聖意垂決。皇帝尚未從喪子之痛裏走脫,便在甘露殿裏忙了一宿。
甘露殿門外的小太監們見到被小德子攙著,臉色蒼白的洵晏,忙行禮。洵晏給小德子使了個眼色,小德子會意,上前詢問道:“高公公,皇上可在裏麵?”
小太監垂首答:“在。皇上一宿未睡,楊公公可急壞了。”
小德子回頭看洵晏,見她點頭,便繼續道:“那便煩請公公替我家王爺通稟一聲。”那小公公聞言,道了句“王爺稍候”,便進去了。
不過一會兒,那小公公便出來了,對洵晏做了個揖道:“皇上讓七爺進去呢。”
洵晏點頭,推開小德子,自己緩緩的走了進去。
皇帝麵有疲色,一夜未見竟仿若老了十歲不止,見洵晏進來,免了她禮道:“太醫說你剛醒,不在衍慶宮躺著,來朕這做什麼?”
洵晏撲通一聲跪下,伏地道:“臣兒萬死,父皇哀慟,不能侍奉左右。”皇帝聞言,麵有動容,歎道:“你五哥薨了,你也難受,有空便去多陪陪淑妃,她怕是最不好過的。”
洵晏道:“淑妃娘娘那自有各宮娘娘照看,臣兒蠢鈍,雖有心盡孝,卻不知如何寬慰。”她頓了頓,見皇帝望著她,眼中哀戚之色重重,咬了咬牙,拜道:“父皇,五哥走的淒涼,匈奴欺我大炎太甚,臣兒願請旨邊陲,為五哥報仇,為大炎雪恥!”話中,字字鏗鏘,句句含恨。
皇帝一怔,見她眼中的悲痛已被恨意掩下,雖麵色蒼白帶有病容,但眼神堅毅,炯炯有神,絲毫不懼,心中有些怔忪,定定的望著身前數尺外跪著的洵晏,洵晏絲毫不動,仍由皇帝的探視,過了片刻,皇帝擺手道:“朕知你心中悲痛,但數十萬將士,關乎社稷,絕非兒戲,你且退下吧。”洵晏聞言不起,抬頭對上皇帝銳利的雙眼道:“臣兒自知無甚將才,然,即便隻做一名先鋒小卒,臣兒也是要去邊關的!”話中,無一絲退讓之意,竟是下定了決心。
“放肆!堂堂王爺怎能憑一己之憤,說出此等不合禮製之話!”皇帝厲聲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