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章
當洵晏再次醒來已是黑幕遮夜,約莫定昏之時。房裏隻遠遠的點了兩盞燭燈,許是怕攪了她安憩,焰苗虛弱的晃動著,散出昏黃氣息奄奄的光暈與溫熱。
她動了動,渾身都使不上勁兒,虛的慌。洵晏放棄般的將身子攤回到床上,咬了咬牙,抵製那鑽心般的痛意。
門被吱的一聲打開,田夕端著兩隻燉盅進來,見她皺眉隱忍的樣子,忙步走到床邊,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疼了麼?”
洵晏搖了搖頭,氣若遊絲:“去哪了?”
“太醫說你大約這時便該醒了,我去煮了些粥。”田夕的眼眸很柔和,就如她以往的每一次看向她的目光,可此時,洵晏說不出是哪,總覺有些不一樣了。見她沒答話,眼中似有探究之意,田夕轉身盛了小碗粥,糯糯稠稠的,很引人食欲,洵晏苦著臉,緩緩把眼神轉到另一隻燉盅上問:“可有別的?”
田夕略略彎了彎嘴角,柔緩道:“那裏邊是湯藥,怕涼了便在裏麵暖著。太醫說你隻該進些白粥。”
洵晏無奈點頭,那粥本不難吃,可她口中生苦,白粥淡而無味即便有著極佳的口感,也叫人難以下咽。
等好容易強咽下了小半碗粥,又進了湯藥,洵晏可算恢複了點力道,抬眼見田夕的眼眸已不是白日裏見到的紅腫,隻是眼下有一圈青黑,應是合了幾日不眠了。
她努力將身子往裏靠了靠,看向田夕道:“上來眯會吧。”田夕在她床邊坐下道:“我坐這也是一樣的。”洵晏知道她是怕碰到自己牽動了傷口,便笑道:“上來吧,你睡覺從不亂動。”
是從不亂動,哪怕是做夫妻間的那檔事,她也隻是乖乖的平躺在榻上,閉著眼睛,連聲音都鮮少發出。洵晏的笑意頗為玩味,田夕開始還未發覺,等醒悟過來又是嬌怒又是羞澀,轉過身子不再搭理她。
洵晏嗬嗬的笑出聲來,讓人更是著惱。
“上來吧,坐著怎麼睡得好呢?”笑過了,洵晏好聲好氣的哄她。知道怎麼都拗不過她,田夕除了外裙,小心的躺進已經溫熱的被窩裏,遠遠的離著洵晏,中間幾乎還能再躺下個澤紓來。
洵晏笑了笑,在棉被下,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田夕轉頭看她,她含笑回視,手已順著她的小指往上,繼而握住了她軟滑的手心。
田夕知她的意思,往那邊挪了挪,回握住她的手,洵晏方心滿意足的合上眼,不消須臾,便發出沉沉穩穩的呼吸,又沉睡過去了。田夕看著她安致祥和的睡顏,睡意朦朧上來,也終於入了夢鄉。
接下去幾日,太醫與田夕精心的照料,她本是年輕人,骨血活,傷勢好的也快,不過五六日,就能坐起說好一會兒話了。
寶親王宋城遇刺,自然是在朝中引掀起了軒然大波,不說皇上與賢妃,便是早已告老在家頤養天年的靖遠侯也上了加急奏折,奏折稱,此事絕不容姑息,寶親王乃天子之子,皇子之尊,更位及親王之列,乃社稷之柱石,遭此大劫,非天不佑,是人之謀,請皇帝嚴派臣工徹查,以眀法紀,正皇室之威儀。
事關重大,皇帝下旨嚴查,自京城百官至宋城官吏,一個不落,頓時人人自危,生怕牽連上一星半點的幹係。
如沸水般混亂的境況絲毫不曾波及宋城那小小的驛站小院,洵晏在此靜養,皇帝與賢妃日日派了五百裏加急送各式補品來,更遣了寶親王府的貼身侍女內監來伺候著。洵晏難得得了幾日清淨,不願就讓他們給攪擾了,就叫他們隻在院外做些粗活,貼身的侍候都由田夕一人照看。
常日到晚在房裏躺著總也不好,洵晏讓人在門外院中抬了個躺椅,自己在田夕的攙扶下,一步步挪過去,躺著曬曬太陽。
“你在想什麼?”洵晏抬手遮掩住雙眼,冬日的暖陽縱然和緩卻依舊是有著日頭的刺目。田夕這幾日時常呆坐著,思緒不知到哪裏去了,有時幾聲都叫不應。
田夕幽幽搖頭道:“隻是想澤紓了。”
洵晏默了下,才道:“明日便是除夕了,澤紓也定在思念母妃呢。”田夕看她一眼,頗帶些醋意道:“他一貫是念你更多些。”她看看洵晏些微得意的模樣,悵然歎道:“不知回了京城,他會不會就記不得我們了。”
洵晏認真的想了想,側過頭仿佛是在聽聲響,繼而笑道:“不會。”田夕方想再說什麼,便聽門外一聲響亮的“父王母妃”,澤紓跳過門檻兒,飛快的向她二人奔過來,身後還跟著氣喘籲籲的小德子。
田夕的眼裏霎時沁出淚來,張開雙臂把澤紓抱進懷裏,緊緊的抱著,又分開一些,仔細的打量他似乎高了許多的小身材,歡喜的移不開眼。
洵晏神色柔軟,看著母子久別重逢的動人場景,心中有著極大的滿足。等田夕終於放下澤紓,方噙著抹調笑問:“這下,還害怕澤紓忘了你麼?”田夕隻抿著唇望著她柔柔淺笑。
澤紓離了母妃的懷抱,轉身便要父王抱抱,田夕剛想阻止,洵晏便探出身子,勉力將他攏在懷裏,溫和的問:“跟著皇祖母,有沒有乖乖的?”澤紓乖巧的離開洵晏的懷抱,稚氣聲聲的說:“澤紓乖。皇祖母說父王身上痛,澤紓不能要父王抱抱。”說著,小眼神頗為擔心的看著洵晏又轉頭去看田夕。洵晏笑著捏了捏他的小臉道:“隻一會會兒,不打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