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端坐在正殿正中,洵晏在旁陪坐著。

皇太後雙眸微沉,對著底下跪著,微微發顫的虞美人與何寶林道:“你二人自入宮來,不思婦德之美,暗中爭鬥,多生事端,枉受皇恩,行背德不義之事,現傳哀家懿旨,廢二人為庶人,遣回母家,永世不得入宮。”

二人領旨謝恩,當即被逐出宮去。

皇太後歎息一聲,回轉頭來,看著洵晏道:“皇帝如今是越發仁慈了。”按著往日,這二人犯了大忌諱,即便不杖殺,也要幽禁終生的。洵晏笑笑,平和道:“不是朕仁慈,隻是,她一向善良。”

皇太後略一思忖,四下裏望去,詢問道:“怎麼今日不見思安姑娘?”思安日日伴駕,今日不見她倒讓人有幾分不適了。

洵晏答道:“天氣爽朗,朕讓她隨澤紓一道去錦苑賞玩了。”皇太後意味深長的望向她,道:“雖則哀家讓你注意著分寸,但若皇上喜歡,也並非不可。”她原是擔心思安肖似故皇後,洵晏將會偏寵,而思安一介鄉野女子,不同於世家女子,知禮識範,又聽聞是個連字也不曉得一個的,難免鄙薄淺文,皇上若是一時貪戀她相貌,今後必定是要失望痛苦的。然許多時日相觀,思安自有一股清遠豁逸的氣節,雖未讀書明德,亦從未仗著皇帝寵愛多生驕縱,平和親近,除了家世這一件有些欠缺,也是一個極好的女子。

洵晏卻隻笑笑,輕輕的搖了搖頭。皇太後見她麵目透著些蒼白,雙眉間有些孤傲的清愴,垂下的鬢發裏,那一縷銀絲隱藏其中,細看之下,也可窺見青絲銀發,蒼涼如雪。洵晏順著她的目光,淡淡笑說:“澤紓大了,朕也老了。”皇太後悲憫的望著她,久不言語。

到了傍晚,小德子來提醒兵部尚書已在甘露殿外久候了,洵晏恍然般憶起這一遭道:“朕竟渾然忘卻了。”小德子隻恭順的笑,說:“皇上事多政忙,也難免偶忘。”

洵晏瞥了他一眼,站起身,麵向著殿外,幽然道:“老來多健忘。”

老來多健忘,惟不忘相思。皇太後一怔,洵晏修長的身子就在眼前,遮住了殿外透入的晚光,她身前錦袍上的雙龍戲珠圖補亦看不究竟,隻仿佛天地之大,她一人在黑暗中獨立。她主意已定,皇太後亦隻能由著她,隻道:“哀家知道了,今後,皇上的事,都自己做主吧。”

出了寧壽宮,極目遠望,天邊落霞孤飛,染紅了大片的雲彩。不知思安與澤紓在錦苑可盡興否?洵晏思緒飄零,隻一會兒,斂眉正色往甘露殿走去。

從錦苑回來後,思安便常去太醫院向太醫們學習滋補養身的法子。她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又謙和好學,太醫們都盡心盡力的教她,隻是比劃著交流的方式實在叫人苦不堪言。洵晏知曉了,隻是笑一笑,暗中讓太醫更耐心一些,教些實用不繁雜的,讓她學著也容易點。

思安聰慧,不幾日就能讓太醫指導著做出上好的藥膳了,加上她廚藝上也很有天賦,做出的東西,比起禦膳房都要可口清新,解了藥味不解藥性。

衡滎殿的小膳房內,思安從灶上起了燉盅,放置托盤上,取了皇上禦用的景窯白玉瓷碗一並放好,而後想了想,又添了副碗勺,皇上在進膳時,常會拉她一起,一起拿去了,也省得勞動內侍再走一遭。

將托盤小心端起,走到門邊,正壓開門,便聽得門外有一道內侍特有的尖利嗓音刻意壓低了說:“其實也與咱們一樣的奴才命,不過是前世多修了福氣,竟長得與故皇後如出一轍。”另一道聲音隨即答道:“可不是,如今皇上寵著她也不過是這點淵源,以色侍帝王,能得幾時好?臨到最後,也隻不過是孤老深宮,可憐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