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離去,剩下的那一個,就會無意識地模仿愛人的動作神態。紫萱方才的笑容,十足十就是那呆豆腐常有的神情。
紫萱淡淡笑道“田長老來了這些日子,我也不曾親去探望過,我好歹也是南詔聖女,豈可如此怠慢?”
聖姑神色一慌,強笑著拉住紫萱袖角“哎,不急不急,田長老也說既然你身子不大好,也不必勞煩你來探,他也不過是暫時替代,等過幾日,許長老回來,他便回去了。”
紫萱眉目一動,眼珠微轉,淡笑道“既是這樣,那邊更要一探,否則過幾日他回去了,便再難道謝了。”說著邁步要走。
聖姑急忙緊緊拉住她袖子“紫萱別鬧~!”
紫萱停住腳步,回眸。聖姑一怔,陪笑道“你身子剛覺強些,別,別太勞累了,你,你就當哄我老人家開心,跟我回去吧?”
紫萱微微蹙眉,默默注視聖姑良久,終歎道“聖姑,我跟他,終曾做過一世夫妻,他熬的粥,我哪會喝不出?”
聖姑與鏡外的景天都是一驚。
紫萱淡淡道“與其刻意躲避,不如勇敢麵對,如今,我想我能平靜地麵對他了。”
聖姑歎道“罷,該來的總是躲不過,恨隻恨我一時心軟,收容了他,紫萱,是我害了你。”
紫萱突然展顏一笑,輕輕握住聖姑的手,溫言道“聖姑莫擔心,我有青兒,有你,有南詔,足矣。”說完,轉身緩緩前行。
聖姑頓了頓,終是跺跺腳,轉身回去了。
景天跌坐在鏡前,愣怔怔看著紫萱在雪地之中留下一道蜿蜒腳印。
月老則是喝了第三杯茶,吃掉點心七塊,眯起眼睛。
冰牆之後,溫泉水暖,楓林之後,小路蜿蜒,一人一身素布短袍,單薄冬衫,簡單挽了頭發,正舉著斧子劈柴。一手執斧,一手扶柴,手起斧落,身手利落地仿佛手中不是鈍斧,倒像是建言寶劍。
紫萱默然看他,眸中神色變幻萬千,辨別不明。
那人右臉對著他,雪白的紗布覆在眼上,難為他僅用左眼,手法依然如此利落,沒有半點偏差。
紫萱輕聲一歎,那人的動作便停了,緩緩把臉轉過來,用完好的左眼看她,眉目依然清秀動人得一如千年之前,燈會之上的那一眼。
二人對視良久,紫萱終含淚而笑,淺喚道“長卿,好久不見。”
長卿微微蹙眉,站直身子,嘴角動了動,終微笑道“好久不見,紫萱。”
這一聲,兩人淚落,鏡中的紫萱,鏡外的景天。
古樹殘軀橫臥於地,大半沒入土中,紫衣女子坐在樹幹之上,斜倚著身後殘枝,淡笑接過長卿遞來的薄毯,裹住腿腳。
長卿也在樹幹末端的樹樁上坐下,兩人一高一低,隻幾步距離,卻像是隔著整個殘生。
紫萱看他一眼,淡笑道“眼睛怎麼了?”
長卿抬手輕輕摸下,揚唇回道“禦劍時出了點岔子,摔下來的時候,被竹子劃到了。”
紫萱微微瞪大眼睛,奇道“我認識你這麼久,從未見你慌張失措如此,到底是什麼事,讓掌門大人連禦劍都不能專心了?”
長卿手指一頓,訕訕道“沒,沒什麼。”
紫萱眼睛一彎,也不急追問,攏了攏腿上的毯子,抬眼看著此地美景,緩緩道“又是為了景天?”
長卿身子一僵,眼珠轉了又轉,終是不知如何開口,卻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是我對不起你。”
紫萱一愣,看他一眼,輕聲道“長卿,我從沒怪過你,”
紫萱仰頭遠眺,楓林醉染,冰雪蒼柏,恍如隔世。
“諸事有因才有果。如果說我與留芳的相遇算是因,我失去留芳便是這相遇的果。可惜我實在不能甘心,以為轉世之後的業平,是這因的延續,乃至於,業平的轉世,你。”
長卿抬頭看她,眉已緊蹙,十指交錯緊握,抿了抿唇。
紫萱望著遠處笑道“隻是我的執念,卻害得我又一次失去業平。還好,這一世,我幡然醒悟,沒有害了你。”
長卿皺眉閉目,搖頭道“不是,不是,你沒有害我,是我......"
長卿自責的話還未說完,紫萱撲哧一樂。長卿睜眼看她,一臉茫然懵懂。
紫萱笑道“怪不得他總說,白豆腐老是一副恨不得把天下的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的樣子。”
長卿剛展開的眉,又再蹙起,目光低垂。
紫萱淺笑“你啊,三世都是這樣,開心不開心,喜歡不喜歡,在意不在意,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卻隻是嘴硬。嗬,不過也難得,你會生氣,竟然還是跟景天生氣?”
長卿搖頭“我不是氣他,隻是怪我自己,認人不清。”
紫萱看他握緊手指,忍不住又要笑。這一世的他雖當了掌門,也不過二十八歲,素日裏大氣沉穩,一但事關某人,就又變回別扭單純的孩子。
紫萱歎氣道,隻是關心則亂這件事,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悟呢?
“還說不氣,為何躲著不見他?”
長卿又搖頭“我沒躲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