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落款,寫的居然便是“唐知閑”三字,他不禁有點意外地“哦”了一聲。
唐母笑道:“這是知閑舉冠那年畫的。”
“我一直以為他的名字,乃是賢能的‘賢’,原來是我錯了。”
一直沉默的韓老開了口:“本是如此,後來我替他改了。”
庭月照轉眼,老人也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便一笑:“倒是個妙得很的名字啊。”
“文武之道,一張一弛,須得知閑,才能活得自在。”
庭月照垂眼笑道:“謝謝韓老指點。”頓了頓,又道,“倒沒想到這樣的畫,會出自他的手。”
“易遭戲弄,隻是知閑心性純良,不是愚笨。”韓老看著他,“這孩子是美玉,如今心中混沌,隻是……受我影響太深。日後他若想開了,便是人中龍鳳,玉中翡翠了。”
聽起來倒有點黃婆賣瓜的味道了,庭月照卻隻是笑了笑,良久,才突然開口:“韓老本姓韓?”
此話一出,一旁的唐父唐母臉色都似一變,卻很快地掩飾了過去,韓老更是不動聲色,好一陣才笑著反問:“庭公子本姓庭?”
庭月照笑了,習慣地搖著他的小扇子,站起來:“能借宿一夜已是幸運,不能白坐著不做事,我找那塊翡翠去。”
後院廂房,那顆碩大的翡翠正埋頭收拾。庭月照靠在門口,看著唐知閑忙出忙進,隻覺得似有什麼在心中亂竄,一時忍不住彎眼微笑,一時又忍不住皺了眉。
唐知閑本是狠咬了牙裝作看不見他,到後來發現這人站在那兒看著自己,臉上走馬燈似的變,終究忍不住,停下來問:“你究竟看什麼?”
“看翡翠。”庭月照勾唇一笑。
唐知閑聽得一臉茫然,見他隻是笑,那雙桃花眼中還帶著幾分促狹,便怏怏轉身,繼續收拾去。
“我說啊,你平日都這麼隨意地把陌生人帶回家嗎?”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在路上就隨便糾纏別人的。”唐知閑極順溜地回了一句,頓時覺得自己第一次占了上風。
庭月照卻是毫不在意,隻一邊搖著折扇一邊側眼看他:“你就不怕我夜半謀財害命?”
“你手中的折扇就夠換我家的這一塊地了,加上之前那一把,就夠把我家買下來了。你倒說說你能謀什麼財害誰的命?”
知他看得分明,庭月照覺得有些無趣了,走到床邊坐下,拍了拍身旁:“來,坐。”
唐知閑看著那自在得很的人,有點鬱悶了,見他眼中笑意漸深,慌忙竄了過去,一屁股坐在庭月照身旁。
“我還藏著這個。”等唐知閑乖乖坐下,庭月照才自懷裏取出一物,笑得像隻偷了腥的貓。
唐知閑有點莫名的看去,才發現是酒,兩個小小的玉瓶子裏裝著不知什麼酒,隔得遠遠的都能聞到酒香。
“醒醉坊裏私藏的美酒……胭脂紅。”見唐知閑眉頭揚起雙眼圓瞪,庭月照有些得意了,一邊把瓶口木塞拔出,輕晃著裏頭微妙地泛著紅光的酒,“這酒易醉,喝時不能急,不能多。否則就像美人胭脂,叫人一醉忘盡紅塵。”說罷,遞過來一瓶,“試試!”
唐知閑接了過來,酒香撲鼻,初聞時覺得有些烈了,片刻之後,卻餘香溫純,帶著說不出的溫柔,心中微動,舉到唇邊輕呷一口,酒順著舌尖滑入咽喉,那綿長的後勁似把全身每一處都漫過了。
“如何?”
“像桃花。”唐知閑喃喃應道,“豔,而幽。”
庭月照笑了,折扇一合,把留在手中的一瓶也開封了,喝了一小口:“在前屋裏看到你的手筆,意境悠長……可有參加科舉?”明知故問,問出口時庭月照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走火入魔了。
唐知閑自聽不出那後續的懊悔,隻是笑了笑:“中了貢生。”
“哦?”庭月照搖著手中玉瓶,瓶中酒色嫣紅。“可領了官?”
“八品。”唐知閑隻是笑,沒細說。
“不往上爬嗎?”最近一年的科舉也已過多時,若有心的,早爬得高高了。
唐知閑怔了一下,像是沒意識到他會這樣問,好一陣才回道:“每月俸祿足矣,何苦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