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坦!”又叫了一聲自己的名字,利維坦開心地蹭了蹭貝利爾的褲腿,在貝利爾腿上纏了幾圈,這才斷斷續續地問他,“你……你是……什麼?”
“我是什麼?”笑容古怪地重複利維坦的話,貝利爾這才想起來,他好像至今還沒告訴過利維坦自己的名字,當即笑著對利維坦道:“我是貝利爾。”
“貝……貝利!”
“貝利……貝……貝貝!”
似乎不會發這名字的尾音,利維坦扭著身子嚐試了半天後,還是沒能完整地念出貝利爾的名字,頓時急得喊了起來,“貝貝!貝貝!”
第一次聽誰這麼叫自己的名字,貝利爾還感覺挺新鮮,不過還是捏著利維坦的脖子糾正道:“是貝利爾,不是貝貝。”
利維坦:“貝貝~”
貝利爾:……算了,你開心就好。
雖然利維坦已經能控製好身形的大小,但這一身滑膩冰冷的鱗片還是讓貝利爾感覺不太舒服。
拍了拍利維坦的小腦袋,貝利爾問它,“之前教給你的化形,練習得怎麼樣了?”
利維坦聽後身形一僵,金色的豎瞳小心翼翼地看著貝利爾,在看到貝利爾眯起眼睛不太高興地“嗯?”了一聲後,頓時在貝利爾腳邊軟成了一坨。
“別裝死,起來變給我看看。”踢了踢努力裝死的大蛇,貝利爾麵無表情地道。
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瞄了會兒貝利爾,當看到貝利爾正眯著眼睛瞪著它的時候,利維坦終於嚶嚶嚶地扭動著身體,“啪嘰”一聲化了形,眨眼便光溜溜軟趴趴地糊在了巨大的黑色礁石上。
捏起利維坦的下巴看了看,發現確實是自己上次給它變的那張臉,貝利爾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過,在看到利維坦仍覆滿鱗片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的下半身時,貝利爾原本剛要露出一絲笑意的臉色頓時又黑了下去。
“你這下半身是怎麼回事?”用鞭子捅了捅那粗壯的蛇身,貝利爾皺眉問道。
尾巴在海水中心虛地劃來劃去,利維坦把腦袋埋在石頭縫裏,哼哼唧唧地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若有所思地看著那一直不曾離開海水的蛇尾,貝利爾忽然福至心靈,在利維坦濕漉漉的黑發上揉了一把,“你難道還不敢離開大海?”
沒想到貝利爾會這麼輕易就看穿自己的心思,利維坦終於抬起頭來,金色的蛇瞳眼巴巴地望著貝利爾,淚眼汪汪的樣子好像生怕貝利爾會一氣之下就此消失。
輕輕“嘖”了一聲,被那樣可憐兮兮的目光看得心生惻隱,貝利爾無奈地笑罵它,“你怎麼就那麼聽話?簡直蠢死了。”
野獸般的直覺讓利維坦察覺到貝利爾並沒有生氣,當即又開心地抱住貝利爾的大腿,高聲叫著“貝貝!貝貝!”
“好了好了,別叫了。”伸手在利維坦光潔的額頭上戳了戳,讓它遠離自己的身體,知道利維坦不是真的化不了形後,貝利爾決定先把教利維坦說話這件事搞定——通過化形進度的對比,貝利爾終於發現利維坦在語言方麵根本不具備自學成才的天賦。
想到曾在人類廣告中看到的點讀機,貝利爾在上帝給的傳承中搜索了下,抽出語言的部分一股腦塞進一個連環畫似的書裏,把它交給利維坦。
“你最近先跟著這東西學說話。”手指在第一頁那金發金瞳周身有著浩瀚金光的人形上戳了下,貝利爾滿意地聽到那書冊中立刻傳出“神”這個詞的讀音。
“神!”認出書上的形象正是自己的造物主,利維坦驚喜地接過那本黑色的書,整張臉都恨不能貼到書上,想鑽進去和那裏麵的神說說話。
鼻尖戳到書上的時候,書中頓時又傳來一聲“神”。
它新奇地不停戳著那會說話的書,一連串“神神神神神”聽得貝利爾額頭上青筋暴起,忍不住又想抽它,要動鞭子的時候才發現,利維坦臉上不知何時,竟已布滿了濕漉漉的淚水。
似乎終於發覺到自己的眼睛在不停冒水,利維坦疑惑地揉了揉眼睛,眼底毫不自知的懵懂令貝利爾心中一陣翻騰。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意這頭蠢龍——
和一直被父神母神護著,直到最後一刻還被保護著的他相比,有上帝這麼個渣爹的利維坦實在太可憐了!
見利維坦還在不停用手指觸碰書冊上的神,一遍遍跟著書冊重複“神”這個詞,不想再看到這令人暴躁的一幕,貝利爾終於深吸了一口氣,跑去陸地上給至今不敢上岸的利維坦尋找食物去了。
廣袤無垠的蒼穹之上,與天堂之中截然不同的帶著冷意的風自四麵八方席卷而來,貝利爾新奇地撤掉周身的防禦,小小的身體立刻被狂風吹得東倒西歪,渾身的毛都亂成一團。
他卻越來越開心,眼睛也越來越亮,任由風把他高高拋起,推著他在天空中翻滾,把他吹向未知的遠方。
喉嚨裏發出幾聲開心的驚叫,這還是貝利爾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活著”和“自由”。
曾經獨居於黑暗深淵中的那些歲月,他曾無數次透過網絡看到世間萬物為了生存掙紮著活下去的場景,身為不死不滅之神的貝利爾卻完全無法體會到那種感覺。
父神和母神把他保護得太好了,以至於他的本體甚至都無法走出深淵,連冥界的土地都不曾真正踏入過,更沒有一次真切感受到過冥界那些曾令人聞風喪膽的刮骨寒風和永遠咆哮著的憤怒之河。
他雖能行走於萬千夢境之中,也擁有操控夢中一切的力量,但夢之所以稱之為夢,就是因為那裏的一切都與真實無關。
即使他在夢中能夠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能夠一眼望盡滄海桑田風煙聚散,但一旦他從夢中醒來,他就還是那個隻能永遠困於深淵之中的永世不能被任何人所知曉的黑暗神。
他也曾憤怒過,不甘過,甚至想過與其那樣毫無自由地活著,還不如與眾神一樣徹底陷入沉睡。
但他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到後來,他甚至連憤怒和不甘那樣的感情都不再有了,就隻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在深淵中醒了睡,睡了醒,那樣寂寞而又清醒地一直存在下去。
貝利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由上帝所創造的希伯來世界,一開始,他也曾因為這種從未接觸過的陌生環境動搖過,甚至產生過就此消散的念頭,但現在,在這第一次讓他感受到真切“活著”的凜冽寒風中,貝利爾終於發現,原來他是如此喜愛這個給與他新生的世界,也第一次對“活著”這件事,充滿了躍躍欲試的期待和想要探索的好奇。
這一刻,他竟然有些感激上帝創造了這個世界,也感激上帝把他留了下來。
兀自在天空之上翻滾得歡樂的時候,自大海中傳來的一陣高過一陣的哭聲,忽然拉回了貝利爾的思緒。
小小的身子微僵,貝利爾這才想起來自己跑到混沌界是來做什麼的。
被那熟悉的哭聲哭得腦仁疼,貝利爾當即用風元素給自己順了順亂糟糟的毛,這才踩著優雅的貓步,往那哭聲的源頭快速掠去。
與貝利爾曾在夢中看到的風平浪靜的大海不同,或許是因為利維坦的哭聲,這片望不到邊際的無盡之海今天似乎格外暴躁。
濃重的烏雲在此彙聚,把碧藍的海水染成黑色的汪洋,狂風怒號著掀起高高的海浪,咆哮著與大海深處傳來的哭聲交相呼應。
無數生存於海底的海族被那哭聲與動蕩的海浪驚得紛紛浮上海麵,有的甚至爬上了岸。
魚群開始大量死去,銀色的鱗片仿佛不停自天空中落下的雪花,在漆黑的海麵上閃爍著點點銀光。
貝利爾:……
萬萬沒想到利維坦的哭聲在現實中竟然有這麼大的殺傷力,貝利爾心虛地搖了搖尾巴,這才想起之前從夢境中離開的時候,他似乎忘了跟利維坦打招呼,還氣衝衝的_(:3」∠)_。
而按照利維坦那一根筋的腦回路,或許可能大概沒準會以為……自己不要它了。
想到上次於夢中探望利維坦時,它就一直在等著自己,顯然極為期待他的到來,貝利爾的良心忽然有點痛。
那種養了個傻兒子的無奈感又不知不覺冒了出來,貝利爾無聲歎了口氣,終於悶頭紮進了漆黑的海麵。
黑暗的完全無法被任何光明照耀到的大海深處,把自己裹在泡泡中的貝利爾,很容易就找到了利維坦。
說容易,是因為利維坦並沒有縮小自己的身體,所以有著大海三分之一大小的它,自然十分醒目。
不過身體太大了,想找到它的腦袋就不那麼容易了。
小爪子在利維坦無比粗壯的身體上抓了一把,那比撓癢癢還不如的細微感,並沒有引起利維坦的絲毫注意,連綿不絕的巨大哭聲仍舊在海底反複回蕩,聽得貝利爾整個神都不好了,忽然有點理解之前在水晶天,上帝為什麼那麼快就給他開門了。
廢了一番功夫終於找到利維坦比山還大的腦袋時,貝利爾好氣又好笑地發現,利維坦竟然一直在睡覺,那哭聲也是它在睡夢中不自覺發出的聲音,一時間簡直不知道說利維坦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