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過是一件精美的人皮而已。

外皮劃開,顯露在燈光火把下的,赫然是一件塞滿海綿的錦衣。海綿吸飽了水,由於錦緞良好的隔水性,並未漫延浸濕。

軍醫頹然坐在地上。

蔡吉玲瓏的小鼻子哼哼:“一副手掌和腳掌,繡袍鞋子,可比一個大活人容易‘隨身攜帶’。要做出一個體型嬌小的女子模型,一升海綿浸了水綽綽有餘。你二人原先的計劃,是令這個子虛烏有的‘甄先生’假死,製造小沛‘無頭女屍殺人’的慘劇,駭人聽聞。

劉使君堅壁清野,百姓紛紛躲進城裏,明天消息傳開,人多嘴雜,一犬吠形百犬吠聲,就算沒把小沛的原住民都嚇跑了,劉使君的名聲也……”

劉備眼中冷光一現,隨即淡然。

蔡吉伸手接過匕首:“可是你暗中在匕首塗上致命的藥物和潰爛的蛇毒,‘甄先生’死不瞑目,臨終前也沒想到你會出賣他。”

“張將軍,煩你割開‘甄先生’腰下的水囊。”

張飛抽刀在手,一刀兩斷。

幹癟的水囊對半分開在地,囊內|壁浸滿鮮血。

林飛擊節叫好:“蔡君,我進門就奇怪,就算刺破咽喉,也不該流這麼多的血。無毒的鮮血,正好掩蓋毒血的臭味和顏色。如果一切都‘按計行事’的話,這兩具屍體都會由軍醫收拾掉,真相也就徹底湮沒。這個計劃——實在相當精密呢。”

“叉下去(惡搞新三國)!”張飛厭惡地揮手。

“真相大白,多謝蔡君,多謝林君。此恩此德劉備銘感五內。”

“不敢。”蔡吉林飛一齊拱手。

步出西廂,兩人誰也不出聲,直到花園分岔的路口,林飛才對蔡吉的背影道:“蔡小娘子,才忌外露,和光同塵才是中庸之道。”

悶聲大發財的道理還用你教?蔡吉腹誹,聲線卻冷峻無波:“林君錯了,蔡吉是男子。”

林飛正想仰天打個哈哈,學幾聲奸臣笑,又覺得無聊,改口道“瞞者瞞不識,識者不能瞞。你真的連自己自己的破綻出在何處都不知道嗎?”

蔡吉也是一頭霧水,按說脂粉香味被自己一日三洗吾身,也該無色無味了吧?

蔡吉回過頭來,吐出小舌頭扮萌:“還請林哥哥為小女子開解。”

“是發線。”林飛伸出一根手指朝天:“雖然你的發型已經梳過,男總角女丫髫,看上去都差不多。不過女子天美,梳的雙丫髻,細微曲折之處,有心人並不難分辨。以前長年日曬之下,你梳的丫髻總會留下些許痕跡的。”

這就和做日光浴後皮膚烤紅是一個道理。蔡吉“哦”了一聲,回敬一句:“尊師華元讓就在小沛,林君可曾拜望?”

這回輪到林飛站不穩了:“華佗先生雖不是我師父,卻和我有師徒之誼,你如何知曉?”

蔡吉笑得人畜無害:“你方才一刀剖開屍體,手法堪堪媲美資深劊子手。如果不是精研外科手術的人,我想不出一介貴人,會長年累月去練習這種技巧。

你為人眼高於頂,頤指氣使,不是頂尖兒的醫道聖手,你根本不屑去結交。當世名醫,除華佗外倒也有張機董奉。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這幾人中卻唯有華佗的外科之術精妙無雙,獨步天下。除此三人,餘子碌碌,更不足道。林君,可是如此?”

林飛左手摸著後腦勺哈哈大笑:“不錯不錯,正是如此。蔡君明察秋毫。既然能抓到本案的真凶,小可雕蟲小技,自然瞞不過你。”

蔡吉語調依然平穩,猶如冰霜:“晚上這樁案子,一如我最早說的,就是有人隱身幕後,用無形的絲線操縱著木偶。混進劉備兵營的軍醫和袁紹的使者,不過是兩具傀儡而已。”

林飛點頭:“對啊,曹孟德的手法很是高明。可不是騙不過……”

蔡吉忽然盯著林飛的眼睛,在溶溶月色裏,她秋水般的雙眸有一種說不出的深、廣。驀然舉起匕首,劍指林飛:“操縱木偶的並非他人,而就是你——林飛!”

林飛的嘴角動動,把手放下來,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在原地,一動不動。

良久,林飛玩味似地伸出右手手掌,食指套著一枚玻璃地翡翠韘(扳指),韘上刻有霹靂陰紋。

手掌保養得很完美,沒有一絲血的腥味。

“說說看,我的嫌疑。”

晚風拂開蔡吉的衣角,銀漢在天。

“不得不佩服你的設計。第一,你一開口就說自己是真凶,其實巧妙地利用了人的逆反心理:越說是你,別人就越不相信是你。第二,你隨口道出‘見血封喉’的名稱、產地,卻故意說不知道蛇毒,以你的個性,就算不知也不會當場自認才疏學淺。你這麼說,不過是把自己摘出來而已。”

林飛輕浮地吹了聲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蔡吉收回匕首,輕輕叩擊月光下湛綠的劍身:“女屍身穿的,是禦用菱紋羅地‘信期繡’絲綿袍。你刻意找了這麼一件價值千金的前漢墓葬品,無非是叫人誤會女屍的來曆。”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