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斯條慢理道“此句出自《論語=泰伯》,之前還有一句,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故孤以為此句應念作: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蔡吉獨特的斷句方式令包括曹丕、崔林在內的一幹青年士子皆露出了驚訝之色。顯然他們學《論語》至今還沒碰到過如此念法。先前念書的士子更是瞪起了眼睛,若非礙於蔡吉齊侯的身份怕是早已跳起同這小女子理論一番了。然而崔琰卻依舊不動聲色地向蔡吉頷首道,“願聞其詳。”
蔡吉則順著的思路繼續解釋道,“上句言教化,下句言行政。即百姓知理,可使由之,百姓不知理,則需以詩、禮、樂教化其知之。如此方合先師‘有教無類,之意。”
麵對蔡吉聯係上下文的分析,先前還一臉震驚的士子,都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思之中。本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的解釋是·國家統治百姓,隻需指使驅趕他們去做事就行了,不要讓他們明白他們在做什麼。屬於牧民之術。可依照蔡吉的念法,“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句話的意思就成了,如果百姓的行為是正確的,那麼我們就應該支持他們的做法;如果百姓的行為是錯誤的·那麼我們就應該讓他們知道他們所犯的錯。屬於教育的範疇。兩者都不能算錯,因為孔子的時代沒有標點符號。在場眾人也不可能穿越回去,聽孔子究竟是怎麼說的。
正當眾人苦思究竟那一種念法才是正解之時·堂上的崔琰以爽朗的大笑打斷了眾人的思緒,“好個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齊侯建立講武堂之時,可也是抱著有教無類之心?”
蔡吉聽崔琰這麼一問,心知自己算是過關了。加之話題已由《論語》轉到教育,蔡吉自然是打蛇順竿上地回應道·“孤當年建講武堂確實是想將孤兒培養成才。”
“那講武堂可有人才出仕?”崔琰饒有興致地追問道。
“管子曰: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區區十年,如何能得經世之才。”蔡吉毫不避諱地搖頭道。
“齊侯何出此言。老夫可是聽聞齊侯在東萊開科取士·講武堂學子成績斐然啊。”崔琰一提開科取士,一旁的崔林等人立刻就流露出了羨慕之色。在這個依靠察舉舉薦人才的時代·一個人若想出頭就必須要有好的門第,好的家族,最不濟也得有個好老師。否則就算你有通天之能也難入諸侯法眼。在這種背景下,蔡吉實施的開科取士宛如一道陽光為不少苦無門路的士子照亮了通往仕途的大門。外界對此的各色傳聞雖多,可在場年輕士子還是向親耳聽聽科舉創始者本人的說法。
迎著周遭熱切的目光,蔡吉卻隻是苦笑著擺擺手道,“東萊上屆科舉,世家子弟統攬明經三甲,講武堂隻算成績平平。
對於蔡吉的說法,在場的一幹人等倒是沒有流露出意外之情。崔林更是直言不諱道,“世家家中藏書萬卷,考得比寒門好本無可厚非。齊侯能給天下寒門一展才華之地,已是實屬難得。”
崔林話音剛落,其他三個士子也跟著連連點頭起來。至於曹丕則盯著蔡吉看了半晌,心想要是自己去參加科考不知能否進三甲。但轉念又一想,自己眼下命在旦夕,能否活過雙十還不得而知。進了三甲又能如何。
相比成績好壞,崔琰更感興趣的是蔡吉對落榜者的安排,卻聽他跟著問道,“老夫聽聞去年有三百餘人前往東萊應考,不知齊侯如何安置那些落榜士子?”
“落榜之人,亦可入講武堂學習,待三年之後再考科舉。”蔡吉回答道。
崔林等人一聽三年之後蔡吉還會開科取士,不禁再一次露出了激動之情。可蔡吉卻知這屆科舉的情況,遠沒外界看到的那般成功。話說,她當初建講武堂一方麵是為了給自己培養手下,另一方麵也是為了日後推行科舉做準備。但正如其所言,到目前為止,除了炮手、賬房以及技工等專業人員之外,講武堂並沒有培養出值得稱道的人才。在東萊第一屆科舉中,最後進入明經三甲的都是世家子弟,而明算三甲除了兩名講武堂學子之外,亦有一人出自世家。但在蔡吉看來講武堂學子在明算上的優勢並不能保持太久。明白了科舉考試範圍的世家豪強子弟回去後定會在算學方麵苦下功夫。正應了當初王融的那句話,“若有世家子因開科取士而心存畏懼,那這等人使君不要也罷!”
世家子弟的強勁表現可以說是大大出乎了蔡吉的意料。而寄予厚望的寒門子弟則在科考中表現平平。本來經學是寒門子弟的強項,但是蔡吉加試的算學卻讓不少人給刷了下去。以至於寒門子弟在明經和明算兩科中都沒取得好成績。不少士子在放榜之後都詬病蔡吉出題太過刁鑽,擺明了就是在給世家子和講武堂學子放水。也直到此時蔡吉才意識到為什麼科舉發展到後來會出現八股文。
八股文說白了就是為了保證考試公平而出現的。話說寒門子弟家底雖也厚實,但終究少了文化積澱,更為確切點說就是家裏缺少書籍。不少人家裏能有一套論語就已經是了不起的事了。更多的人則需要跟在師傅後麵抄書背書以獲取更多的知識。反觀世家子弟不僅衣食無憂,家中還積年累月收集了大量的書籍,身邊又有為官治學的長輩在旁指點。他們的眼界和知識麵都不是寒門子弟可以比擬的。世家子弟學完儒學,學玄學,學完玄學,學算學。隻要他們有興趣,琴棋書畫、刀槍棍棒、煉丹機關,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在這種情況下,考的知識麵越廣,對寒門就越不利。所以需要八股文來圈定考試範圍,從而讓更多潛心學習的儒家士子有出頭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