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個豐收年,萬裏無雲,烈日高懸,金黃的麥子被風吹得在田地裏沙沙作響。
曲家村的勞力們各個彎著腰,汗流浹背、熱火朝天地在田地裏勞作,搶收麥子。
雖然身體很疲憊,但他們臉上都掛著快樂的笑容,他們每多收割一摞麥子,就是多收一些糧食。今年這種好時節,簡直恨不得年年都有,再苦再累也開心。
幾個農村婦人挎著籃子,拎著竹筒水壺,沿著鄉間小道,說笑著走向田地。
路過曲家院門時,見到曲家那今年才三歲的女娃娃坐在門檻上發愣,其中一個婦人大著嗓門喊道:“喵兒,這日頭烈,曬著人咧,咋還坐門檻上發愣了呢?趕緊屋裏去,擔心中暑咯。”
似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大嗓門嚇到,那女娃娃坐在門檻上的小身子猛地一晃,眼看就要往裏栽倒,引來幾個婦人們的驚呼,幸好她猛地伸出小手抓住門檻邊沿,穩住自己的小身板。
“你這妮子,還能不能好了,發呆到被老娘一嗓子嚇到。還好你機靈,這要是真摔出個好歹來,二嬸可這麼跟你娘交代。”那大嗓門婦人嚇得趕緊推開曲家院門,小跑到女娃娃麵前抓住她上下查看。
“我說曲二家的,你這大嗓門嚇著人家閨女了還怨人家發愣,這可真是好笑。”見沒發生什麼意外,跟著進來的其他幾個婦人笑著打趣道。
“去去去,瞎說什麼風涼話呢。”曲二家的擰著眉揮揮手,趕蒼蠅似的啐了一聲。
“二嬸,我沒事。”自從清醒後就被眼前這塵封在記憶深處熟悉的一切驚得回不了神的曲輕歌被自家二嬸的大嗓門喚回了神,趕緊安慰被嚇到的曲二嬸。
“真沒事啦,小娃娃魂輕,可別被二嬸給驚走了魂兒啦。”
“沒事沒事,您看我,好好著呢。”曲輕歌說著還站起來原地蹦了蹦,以此證明自家身體棒棒噠。
“行了行了,你也別瞎蹦躂了,乖乖回屋裏去玩啊~在家等你娘和你哥收完麥子回來,二嬸先去田裏給你爺奶二叔送些個糧水頂頂餓。”
曲二嬸把曲輕歌一把抱起,放到裏屋的床上,還拿著厚棉被圍住床沿,防止她貪玩摔下去,才跟著其他婦人們繼續往田裏走去。
沒人注意到,門檻上被曲輕歌抓過的地方留下了幾道指印,這要是被人知道了,肯定會驚得不輕。才三歲的娃娃,力氣居然大的就這麼一抓,就能在實木門檻留下指印,這可是連村裏最強壯的男人們都做不到的事啊。
而被轉移到床上的曲輕歌順勢身子往後一倒,像條放棄翻身的鹹魚一樣,四肢攤開,仰麵朝天,雙目放空,繼續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空理會門檻上的爪印。
她記得自己前世是死了的,被副將薛濤背叛,死於桐陽關獸潮。
死後魂體渾渾噩噩地跟著大軍回了將軍府,進了那靈堂,剛跟自家弟弟說幾句話就被一股莫名而來的吸力吸走了。
經曆了一陣瘋狂的天旋地轉(如果曲輕歌知道“抽水馬桶”這種東西,就肯定會知道這是種什麼感覺),一轉眼,她就安然無恙地坐在自家小時候還在曲家村的門檻上。
溫暖的陽光照耀在曲輕歌的小臉上,曲輕歌眯了眯眼,看著自己這小胳膊小腿的,她基本確認自己是回到了兒時三歲左右。
她三歲時,爹爹被征兵去打仗還沒回來,弟弟還連個影兒都沒有呢。
“嗬嗬……嗬嗬嗬……”看著白嫩嫩,胖嘟嘟藕節似的小手,曲輕歌控製不住地想笑,她還沒愛上那個人渣,爹娘和大哥都還沒死,她的家還在,真是……太好了!
前世,曲輕歌的爹爹曲喬山在她剛滿周歲時就被征兵去桐陽關服兵役。
當兵一年後,正值二十年獸潮爆發之期,因其勇猛善戰,於戰中立下大功,被升為正六品百戶。
之後的幾年裏,曲喬山又陸陸續續立下不少戰功,直升至從四品副將,衣錦還鄉,回來接父母妻兒去了大央首都金都享福去了。
彼時曲輕歌已經五歲了,其大哥曲輕撤也有八歲了,而曲輕歌的弟弟是在娘親與父親去了金都之後才懷上的,比曲輕歌小六歲。
五歲的曲輕歌早已記事了,她從一個普通的鄉間女童一夕之間變成了從四品武將的嫡長女,巨大的家世改變帶來的是巨大的生活變化。
雖然她父親是個實權軍官,雖然她穿起了綾羅綢緞,帶起了金銀首飾,但從小的生活環境養成的粗俗習慣和來自鄉下的身份,總是讓她與金中其他官宦子女格格不入。
在麵對那些金中貴女們的鄙夷嘲諷和排斥時,她隻能自己默默忍受。
而她的娘親也跟她一樣麵對巨大的轉變適應不良,自顧不暇,無力幫她。
人生轉變巨大,她也太過幼小,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知不覺就被移了性情,變得孺弱膽小,終日縮在自己編織的繭子裏,不肯出去。
等她爹娘發現的時候,已經束手無策,唯餘無奈歎息。
說來她還該感謝一下那個人的,正是因為他說他喜歡那種瀟灑肆意、神采飛揚的女子,她才努力從繭子裏掙脫出來,努力變得活潑,努力變得驕傲,努力變得勇敢,努力變得優秀,就期待有一天能夠配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