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擠到一個角落,抱著行李箱縮成一小團,被高個馱著包裹的男人擋住視線,前方什麼也看不見。
很吵鬧,四麵八方來的雜音,蓋過了耳機裏的音樂。她幹脆摘了耳機,頭靠在行李箱上,微闔上眼睛,大腦其實很清醒,她聽著身邊的響動。
廣播響了,她跟著如水人流擠出候車區,上了高鐵,找到座位,費力把行李搬上行李架,一屁股走在窗口的座位上,心情愉悅。
窗外的風景十分開闊,穿過了黑暗的隧洞,穿過大片大片積雪的田野,穿過高架橋。遠處的樹被風吹的搖搖晃晃,看著便能感覺到冷風的凜冽。
時沐習慣性縮著身子,圍巾圍住了嘴巴鼻子,隻露出一雙眼睛,睫毛細長,眼珠又黑又亮。
她一眨不眨望著窗外的景色,慢慢困意來了,就睡過去了。
她夢到院子裏升起了煙火,她坐在橘子樹下邊,拿著粉筆歪歪扭扭寫著字。
一雙溫暖的大手輕輕蓋在她頭上,她一抬頭,對上蒼老溫潤的眼睛,笑眯了眼睛:“爺爺。”
“哇……”不知多了多久,卻被一聲孩子的苦惱吵醒。
時沐揉揉眼睛,懵懵看過去。
她身邊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三十多歲,黑色樸素大衣,一隻手抱著一個女嬰,手忙腳亂衝著奶粉。
女嬰臉蛋紅紅的,長大著隻有兩顆牙齒的嘴巴,兩隻小手伸出繈褓撲騰,兩隻被抱住的小腿一蹬一蹬的,很不安份。
時沐坐直,問道:“呃……需要我幫忙嗎?”
看起來那男人很難搞得定。
“啊……”男人回過頭看著她,愣了幾秒,將女兒輕遞過去,放在時沐手中,又調整了一個她的姿勢,才麵懷感激地抬頭,倉促道:“謝謝,謝謝。”
時沐小心翼翼抱著小娃娃,低頭看著,那小寶寶停止了哭泣,眼中還包著淚水,看著眼前這個陌生姐姐,好奇地瞪大了眼睛,“啊啊”地說著話。
“她真漂亮。”時沐輕聲說。
那男人笑了,熟練地量了量水溫,朝溫水裏衝進奶粉,眼中盡是溫柔,笑說:“半歲多了,長得像她媽媽。”
小娃娃伸手抓著時沐垂下來的黑發,夠著了,緊緊攥著,嗬嗬笑。
時沐逗著她,輕輕掛了掛她的臉蛋:“你叫什麼呀?這麼愛笑。”
奶粉衝好了,年輕爸爸抱回去,她歡快喝著奶,他寵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你告訴姐姐,我們叫小菲,對不對啊!小—菲—”
他教女兒識自己的名字,時沐也無聲張嘴念著,微微彎起嘴唇。
男人看向時沐:“姑娘,你多大了?”
時沐說:“剛過完生日,22了。”
“有男朋友嗎?”男人笑著說,並沒有覺得自己問的不妥,似乎隻是問了同你吃飯了嗎一樣的問題。
時沐搖搖頭。
男人拍著快要入眠的娃娃:“啊,怎麼自己一個人?現在街上人多,亂七八糟的。”
“我在外麵讀書,過年了回去看看。”
男人點頭:“是要回去看看的,等以後,想見都見不著囉。”
時沐看向窗外,點點頭。
和陌生人的對話很快結束,時沐又靠近角落,把手塞進大大的口袋裏,戴上耳機,淡淡看著一幕幕景色轉瞬即逝,如同播放的電影膠片。
聽到聲音甜美的廣播後,她拿上行李下了高鐵。
一走出高鐵站,一股濕冷的氣息撲麵而來,時沐深深吸入一口氣,心中仿佛大石落地,這種感覺熟悉而陌生。
在車上六小時,時沐一動不動,連水都沒喝一口。這時候摸摸肚子,確實有點餓了。
她沒停留,搭上公交,記著路名,轉了三站下了車。天不知不覺黑了下來,已近傍晚。
時沐拉著行李,穿著大大的棉襖,站在公交站口。
前麵是陵園旁的菜市場,走兩步都是擺攤的。門口處修了個大石門,曾經的木頭篆刻牌換成了不鏽鋼的銅牌,陵園菜市場。
她沿著記憶中的路往巷子裏走著,穿過長長的菜市場,穿過一條馬路,走進巷子。
行李箱的輪軲轆在不算平整的石板路上發出“嚕嚕嚕”的聲響,時沐望著一排排小院子,抬手摸了摸牆壁上的青苔,黃奶奶家門口的大黃狗不見了蹤影,轉角院子裏的大棗樹依舊挺拔,枝丫伸到了隔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