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默默無聞的人,
心靈中感受到的痛苦往往是慘淡的。
後來學校領導安排周愚到南方海濱的一個城市出差,她知道那完全是為了照顧自己,讓自己受傷的心得到療慰。她去了,在火車上她一路迷惘惆悵,甚至後悔這次的外出。望著窗外美麗的景致更讓她思念父親,他想念著父親,那是她自出生,又是爹又是娘的父親。
她傷心地想著:分離十年,和爸爸再次安安穩穩幸福地相聚在一起,僅僅隻有三年,然而像夢一樣,一下子什麼都沒有了,被這突如其來的不幸衝毀得無影無蹤……。哦,爸爸,爸爸連一句話都沒有給自己留下,這一切來的也太突然了吧。
在長笛嗚鳴的火車聲中,周愚她麵對車窗卻什麼也聽不見。她沒有感覺到機動火車發出的有節奏的哐當聲,像是在寧靜的空間,而且好像完全屬於自己的空間。她痛定思痛,腦海裏像放映電影一樣回憶起親愛父親的一生:
“我的爸爸是千百萬勞動者中最普通的一位,盡管一輩子默默無聞,但永遠勤勤懇懇忠於自己的職責。人生本來就不是非要轟轟烈烈地。在母親生我難產去世時,他生活中所有的希望就都集聚在我身上。含辛茹苦拉扯著我,能看到小太陽安然無恙地長大成人,他還會有什麼願望理想呢?但就這小小的生活,要走過人生的道路也是談何容易的事哇。”
周愚看著窗外的田野一片蔥綠,莊稼長的很是旺盛。扭頭看見對麵臥鋪上半躺著的一對雙胞胎,還是龍鳳胎,有五、六歲吧,他們的雙手都抓滿了吃的,吃的津津有味,貪婪地不住地往嘴巴裏塞著。看看,吃著還不安寧,兩個人竟然鬥毆起來了。那個當哥哥的用手上的點心去打妹妹,妹妹哭著用手上的水果還打哥哥,一時間床鋪和地板上撒的都是吃食,列車上的服務員過來用簸箕笤帚掃了去。兩個孩子在媽媽的嗬斥下停止了戰鬥,看到這邊的周愚在看著他們,於是就對著這個阿姨笑笑。
周愚眉頭微微一皺,麵對他們笑不起來。
“父親帶著我度過了艱難的三年自然災害。你們知道什麼是三年自然災害嗎?那就是餓肚子!你們知道什麼是餓肚子嗎?那就是挖心刮肚的一種煎熬……。那時候哪裏有這麼多的點心水果可以吃?能夠得到一塊饅頭就高興得了不得,特別是爸爸從自己的口糧裏省下來,多餘給我的那一小塊饅頭,那我就像過節一樣地高興。……”周愚看著被糟蹋的糧食不舒服,在心裏對著那龍鳳胎兄妹自問自答起來。
周愚扭過臉去又對著窗外,又開始懷念起爸爸:“在那個三年自然災害中爸爸為了能夠讓我吃飽,自己經常饑腸轆轆,長期的饑餓卻讓爸爸患上了終身不愈的萎縮性胃炎和胃潰瘍。哦,特別是後來發生文化大革命,爸爸帶著我步入那驚心動魄的文化大革命,他謹小慎微地像小螞蟻一樣地保護著我,經常跟蹤我,害怕我受到外麵不經意的傷害……。
記得有一次學校組織我們去另外一個中學校園看大字報,父親遠遠地跟隨著我們的小隊伍。我看見了,就多次回頭示意讓他回去,他總是嚇得低下頭用手示意著讓我不要看他,他害怕被人看到惹是生非。到了那個學校,許多紅衛兵拉出幾個老師批鬥,看著那些中學生們無情無義地對老師們拳打腳踢,我已經是提心吊膽地縮緊著心。
忽然有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學生對著一個女老師的臉上吐了一口痰,女老師本能地用手背去擦拭,卻被那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用一根棍子猛擊了那隻手,女老師當即慘叫了一聲,隻見老師的手和手腕的骨頭斷裂了,手垂下來就像一塊木偶在晃蕩。
看到那個像木偶一樣的手在晃蕩,當時驚嚇的我出聲哭了起來,我無意識地伸出兩隻手搖擺著,嘴裏呼喊到:“不要,不要……。”我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一個聲音在說:“同情,我讓你同情……。”隨著這個話音,我看見是那個人高馬大的男生的聲音。隻見這個人高馬大的男生麵對著我走過來,走到我跟前,他就用他手中的那根棍子朝我劈麵打來。
我下意識地抬起我的雙臂護住了我的頭,這時不知哪裏一陣風似地衝出來一個人擋住了我,啪地一下,那個人倒地了,滿臉的血往下滴……。
——那是我爸爸,我的爸爸啊……,爸爸……。
我不顧一切地哭喊起來,撲向爸爸,那木棍在我和爸爸身上輪番地抽打,在我幾乎要暈死過去的時候,我聽到好遙遠的地方好像有隱隱的聲音對我傳過來:你哭,我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