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每一隻菜盤都是聚寶盆
午飯時,雷午生突然問我:“你覺得煩不煩?”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說:“還好,還聽得下去。”
他笑著說:“我不是說大師的講課,我是指姓錢的和姓孫的不斷地打岔。”
“也還可以,”我說,“有他們不斷提問,理論上也就講得更加透徹。手工產品、個性化產品、特色服務、並非‘大就是好’,這些觀念的澄清,對今後實際操作還是有影響的。”
雷午生說:“我覺得你太書生氣。其實,這些問題,我們生意人不一定說得清楚,但心裏是有感覺的。而且正像他說的,決策的時候,不大會去想這種事,總是看具體的生意市場怎麼樣,有多少可賺。也許錢賺得多了,頭腦會發熱,隻想越大越好,但到這時候,今天的一番改變觀念的話,早就忘到印度國去了,發熱照樣發熱,隻不過今天發熱去炒房地產,明天發熱可能去造飛機。老錢和老孫,真的未必關心這種問題。我倒認為這個大師思路活躍,想象力豐富,想聽聽他有些什麼新點子,可以啟發啟發。可惜被他們纏來繞去,壓縮到隻有半天時間。下午不能讓他們再打岔了。”
雷午生說到做到,下午一開會,他就搶在傳真講課前發言:“前麵的課聽下來, 隻覺得時間過得太快,說明大師的課講得精彩,一個晚上加三個半天,一晃就過去了。從內容來看,今天下午的課應該更精彩。以前是理論務虛為主,今天下午應該是務實的。務虛當然需要,像錢總、孫董修養高的,對務虛就很有興趣,但像我這樣理論水平比較低的,更加需要務實的,希望大師的一些設想、點子,能打開我們的思路。但一共隻有半天時間,所以我希望盡量讓大師把他肚子裏的寶貨都亮出來。我知道各位都有具體問題想提出來請大師指點,是不是往後挪,或者濃縮再濃縮,而且一家提一個,輪著來,我排最後。一輪完了,時間還有多,再來第二輪。以大師講課為主,提問解答為輔;提問以具體務實為主,以理論務虛為輔;大家同意不同意?’
雷午生說完,李老板、周經理、吳總裁等立刻點頭表示讚同,錢總、孫董也跟著附議。雷午生向大師作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回頭頗為得意地瞧了我一眼。
雷午生向我顯示了一下他在當地的威信。直到講課結束,我才理解他的動議的深刻用意。他守住了一輪的最後一關,就隻給錢總與孫董留出一次提問的機會,迫使他們對這次機會要反複掂量,往往在掂量盤算中錯過了機會。
得道多助。
傳真明顯感到雷午生與其他聽講者的善意,更加精神抖擻,開始了他的“文化經濟學”的想象之旅。
想象之旅並沒有按照“衣、食、住、行、醫”的順序,第一站首先開到“食 ”文化。因為據他說,世界上隻有兩個民族可以稱得上是講究吃的,一個是中國,一個是法國,而中國食文化與烹調技藝,比之法國,可以當之無愧地說高出他們一大截。這是由於中華民族的五千年文明史沒有斷裂,四大 文明古國唯有中國的文明史是一貫至今的。而中華民族的文化中,衣、住、行等很早就與政治等級製度密切掛鉤,唯有食文化,不是那麼等級森嚴、不可逾越。雖有古時也有把當官者稱為“肉食 者”,但畢竟沒有禁止普通老百姓吃肉,普通百姓也不會因吃肉而殺頭。食文化是一般人隻要有錢不用有身份即可享受的文化,比其他文化更具全民性,因此,也融入了勞動人民更多的智慧與創造,特別的豐富。
中國人吃的菜肴點心,隨便舉出一樣來,說不定就有幾百上千年的曆史。譬如,上海人稱之為早點“四大金剛”之一的油條,全國各地幾乎到處都有。老上海過去把油條叫做“油炸圭”,後來才知道應該是“油炸檜”,是南宋的老百姓在秦檜死後,出於對這個大漢奸的痛恨而叫出來的。不管這故事是否可靠,但能說明油條這種食品的曆史至少已有七百多年。又如蟹,魯迅說,第一個吃蟹的人是勇士。現在,第一個吃蟹的人已經湮沒不可考,但有文字可考的中國人吃蟹史,至少有兩千八百年。《周禮》裏就有記載,“青州之蟹胥”,就是今天山東一帶的蟹醬,是祭祀用的上等供品。《荀子》裏就有對蟹的生活習性的描述。到宋朝,就有了《蟹譜》、《蟹略》這樣的對“蟹原、蟹象、蟹鄉、蟹具、蟹品、蟹占、蟹貢、蟹饌、蟹牒、蟹雅、蟹誌、蟹賦”等作出全麵總結的書,可見蟹文化已成規模。而根據傳說,大禹治水時,深入蠻荒,一時路阻糧絕,當地土著獻蟹充饑,大禹食之鮮美異常,從此食蟹之風傳入中原;倘照此計算,則在四千年前。
這樣深厚的文化積澱,實在是審美經濟的無比富礦。
現在,世界許多國家、許多著名城市,都有中國餐館,但真正正宗的中國餐館,可以說是鳳毛麟角。我們的大型國有企業、上市公司,或實力雄厚的民營企業,為什麼不能打出去,到紐約、巴黎、羅馬、倫敦、東京、悉尼等著名的大都市裏的黃金地段,去開幾家正宗豪華的中國餐館呢?
在這些正宗的中國餐館裏,不僅要讓顧客嚐到原汁原味的精美中國菜肴,而且要讓他們充分體驗、享受中國的食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