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慧通方丈雙手合十,望著木平之,說:“太子殿下如今雖無性命之憂,然神智已失,恐怕將在這床榻之上度過餘生。如今聖上龍體不合,纏綿榻上,又有外敵內患,國不可一日無君,長此以往,恐怕……”
木平之鬆開床上那人的手,自床榻上站起,站在一旁的小廝立刻眼明手快地端上一捧剛沏好的雨前龍井。
“方丈大師有話不妨直說。”他輕酌兩口,算是潤潤喉。
“若說這世間還有何物能令太子恢複神智,也唯有……龍的心頭之血。”
木平之沉默許久,時逢北方隆冬臘月,他手上的熱茶不知不覺涼透了,冰的紮手。一旁的小廝早已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慧通方丈一手豎於胸`前,一手撚著佛珠,低低吟誦著佛經。
許久之後,木平之將茶杯放在桌上,來回踱了兩步,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本王雖自幼過繼到陽王膝下,但終歸流的是皇叔身上的血。不知方丈大師是要本王的心頭之血,還是本王的皇叔,當今聖上的?”
慧通方丈看著木平之,他布滿皺紋的眼中充滿憐憫:“旁人或許會這樣以為,但是王爺卻不會。王爺聰慧,知道老衲的真正意思。”
這時慧通方丈憐憫的神色在木平之的眼中隻剩下殘忍和無情,仿佛這老和尚方才是在割他的肉,飲他的血。
他眼中布滿猙獰,噙著嘴角,不怒反笑,“原來方丈大師早就知道了。”
“區區一個畜生,何以與太子殿下的安危,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相提並論?還請王爺早下決斷。”
木平之臉色突然一變,拿起茶杯擲向前方,茶杯擦著慧通方丈的側臉飛過,砸在身後的牆壁之上,發出瓷器破碎的聲音,一時間房內空氣凝滯。
“枉你滿口眾生皆平等,你就不怕因果報應,報應到你的頭上?”
慧通方丈右手抬起,雙手合十,神情不為所動,“……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嗔癡。紅塵俗世皆孽障,王爺何必執迷不悟?昨日因,今日果,因果循環,老衲願承擔所有報應。”
木平之臉色蒼白,渾身顫唞,呼吸急促,片刻,才平靜下來。他死死盯住床上,似乎這麼做能讓床上那人恢複如初。
他嘴唇輕顫著開開合合,許久才輕聲問道:“心頭之血,當真能令太子恢複神智?”
“如敢欺瞞,老衲願自斷經脈。”
“明日此刻,還請方丈大師前來診斷。”
慧通方丈歎了口氣,“……阿彌陀佛。”
隨即便轉身離去,他開門關門之時,帶進來一股外麵的冷風,夾著雨雪,吹到木平之衣袍袖角,片刻就融為雪水,濕濕的,一滴兩滴,像人的眼淚。
木平之重坐回太子榻旁,床上那人即使在昏迷之中也是皺著眉頭,愁眉不展,仿佛總有千萬煩心之事等著解決。他伸手撫平那人眉頭,幫他擦幹冷汗,又輕手輕腳地掖好被子。
第二日。
大雪紛紛揚揚,籠罩了整個京城,似乎永遠都下不完。
慧通方丈端著瓷瓶,裏麵盛著猩紅的液體,在裏麵又加了些別的幾味藥,用以中和藥的烈性。統共就不多,僅有小半瓶,溫溫的,還隱約冒著熱氣,想來是一直揣著懷裏帶來的。
慧通方丈配好藥,又將藥瓶交給木平之,這裏已經沒他的事,於是留下一句阿彌陀佛就走了。
木平之接過藥瓶,扶起床上那人,給他喂了藥,隻是片刻,床上那人的臉色就由蒼白漸漸顯上紅潤,呼吸也順暢起來,他的手指微微顫動,回握住木平之的手。
那人睜開眼,充滿疲憊和溫潤,聲音微弱沙啞。他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手……怎的這樣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