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應該敲門,”她抬頭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也對,沒這個必要,這是你的地盤,你想在哪兒就在哪兒。”
“我想好好和你談一談。”他緩緩走到她麵前。
“談什麼?”她瞅著他,輕輕一笑,“溪雲的經營嗎?我沒有意見。你想改了溪雲這個名字,我也沒意見。一切都由你說了算。”
“我收拾下我的東西,”不等他出聲,她繼續道,“不多,用不了多久時間。”
“我並沒有說讓你走,”黑眸裏漸漸起了波瀾,“其他人也認可你。”
“可我不想留下來,”明亮的眸迎上了他的目光,“這幾天我會盡快交接完手頭的工作,然後我會休息一陣子。” 像一個即將離職的下屬在和上司彙報,她的語氣平靜,公事公辦。
“我希望你留下來。”他抬手,按住她正在整理的文件。
“你希望?”她揚起嘴角,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你現在什麼都有了,想做的事都做成了,你還想要什麼?莫非還意猶未盡,需要我在身邊, 心悅誠服地膜拜你的成功?李修然,我是傻過,我不可能一直這麼傻 下去。”
“每個人都會犯錯,因為錯誤中也會有快樂,可是之後也會有更深 的痛楚。對於你,我一直在犯錯。但我也在吸取教訓,我不想也不會再 錯下去了,”她的眼裏一片寒意,“我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她目光中的疏離,狠狠刺傷了他。
“你從小就喜歡我,喜歡了這麼多年,你以為你一句結束了,我就會相信?”他盯著她,試探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殘忍。 她鬆開手中的文件,像是放棄了和他較勁。退開一步,她看著他平靜出聲:“正因為喜歡了你這麼多年,現在才真的想明白了,我不必等 一個永遠缺席的人。”
“我不相信。”他下顎一緊,上前捉住她的手腕。
“你又想強迫我嗎?”她抬起頭,輕聲問,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
他臉色一白,像被蜇了一下,鬆開了手。
“你記不記得,你當初說過,你允我一件事,無論是什麼,隻要我找你兌現,你就做到。”退開身,他力持鎮靜。
――我允你一件事,無論是什麼,將來,隻要你找我兌現,我便做到。
她的腦海裏回想起多年以前的蘇黎世,他收留她時,她許下這個諾言。
“我要你留下。”他補充。
“你以為到了今天,你還有讓我兌現諾言的資格嗎?”她笑看著他,覺得諷刺。一再失約的是他,憑什麼要求她信守承諾?
“你不是喜歡講有始有終的故事嗎,我也有,你要不要聽?”在他猶疑的目光下,她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一瓶香水。
“從前喜歡你的時候,真的是很傻氣。那麼想念你,所以就想去找到記憶裏你的氣息。你喜歡用 BVLGARI 的 AQVA,當然那並不全然是 你的味道。所以我去學調香,學得很認真,後來,我終於調製出了你的 氣息。”
她低著頭,掂著手裏那隻水晶玻璃瓶,語氣輕柔,卻帶著自嘲, “你知道嗎,我還起了個名字,叫 Still,依然。其實,應該叫 Stupid, 對吧?”
他看著她,僵直了背脊,目光震動。
下一秒,她的手一鬆,香水瓶墜落在大理石地麵上,摔成晶瑩的 碎片。瞬間彌漫的香味,濃鬱得讓人窒息。就是這樣的,對他的愛與痛, 已經讓她無法呼吸,就是這樣啊,明明痛苦,喘不過氣,卻還是沉溺。
所以,她要親手解開他下的咒。
“若依。”他喚她,啞了嗓。
“我還沒有講完呢,”她仍是淡淡地笑,“那一年在瑞士,我們有過一個孩子。”
在他震驚的目光中,她從抽屜底層拿出了一張圖片,輕輕放在桌上。 “是你不告而別之後我發現的。我當時很慌,就告訴了程叔叔。但 是來找我的是父親。看到他我很害怕,但是他說,‘沒關係,你可以留 下孩子,我隻要你不受傷害’。他問我,他能為我做什麼。
我讓他給我 買下了你租過的那套公寓,他臨走的時候請房東太太瑪嘉照顧我。那段 時間,我每天都會出去散步,我期待著能在某個路口遇見你。我也會在 家乖乖地等,覺得你也許會找回來。有一天,我聽到樓道裏有腳步聲,和你的很像,當我跑到門邊去聽的時候,腳步聲又消失了。所以我急了, 衝出門去追。”
她的聲音停滯了一下:“我在樓梯上摔倒了。我坐在那裏,看到有 血流出來,可我一動也不敢動。我祈禱,我輕輕地念你的名字,我隻希 望孩子不要出事。”
“之前檢查的時候,醫生說,他已經有胎心了,雖然才那麼一點 大。”她看著桌上那張 B 超圖像,胸口起伏著,聲音不穩,“後來,瑪 嘉把我送到了醫院,孩子沒留住。”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低啞的聲音響起,李修然看著她,向 來沉靜的麵具破裂,俊顏上有深刻的震驚和痛楚。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告訴你了又能怎樣?你會因此回來找我嗎? 你會放下對我爸爸的仇恨嗎?”
若依看著他,以為自己的眼淚早已枯竭, 可是胸口的酸楚又在翻湧,“我不想說這些,因為我不想讓你是因為可 憐我而留下。從始至終,我要的,是一心一意,沒有欺瞞,沒有算計, 無論經曆什麼都一起麵對、一起走下去的愛。不是事後的彌補與施舍。 不是打了折、變了質的感情。”
她的聲音,一字一句,輕柔入耳,他卻覺得,心裏像刀割一樣的疼。
“我對你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喉嚨緊窒,“那天,我也不知道你爸爸真實的病情,而且離開四季的時候,我就已經打算放過他。”
“你以為你現在這麼說,我就會相信嗎?”聽到他提起父親,她強裝的平靜終於被撕破,“我曾經……我曾經……那麼相信你。”
也曾經,那麼愛他。可他親手摧毀了一切。
不想再和他爭執,她拿起外套,往門口走去。
拉開門的那瞬,她轉過身,而他的心髒也一緊。
“對你而言,割舍一份愛一定是件很容易的事吧。”一滴晶瑩的淚自眼角滑落,她按著胸口,看著他,努力地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這 一次,我也學你,把我牽掛你的這顆心割舍掉。我要換一顆嶄新的、幹 幹淨淨的、再也沒有你的心。”
那一天,溪雲總部的員工,看到新來的老板獨自站在總裁辦公室裏, 很久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