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元貞十年,初秋傍晚的風帶著幾分寒涼漫無目的地吹。如血夕陽照在巍峨大氣的紫禁城上,給人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眼下並不是什麼節日忌日,元貞帝卻穿著祭祀天地時穿的通天冠服,憑欄站在準備祭祀用的中極殿前。落日餘暉灑在他身上,給他也罩上一層濃濃的暮氣,他呢喃道:“太陽要沒了。”
誰都知道太陽落山第二天還會爬起來,聖人怎麼會說太陽要沒了呢?常隨弓腰站在一邊,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慈雲法師來了嗎?”他低聲問。
“約莫過東角門了。”宮人答。
又過了片刻,太陽徹底變成了殘陽,一位破衣爛衫的老和尚才在宮人的指引下走到殿前,雙手合十行禮:“阿彌陀佛,老衲有禮了。”
“太陽要沒了,天要黑了,”元貞帝意誌消沉地說,“昔日法師闖車駕,告知朕乃天命所歸,如今太陽要沒了,朕想見故人一麵都難了嗎?”
就是這慈雲法師,在元貞帝決心起事回到京城奪取大位的時候,告訴他,他是天命所歸,此去利國利民。
他對此人非常信任,在此江山社稷生死攸關的時候,想找他問個出路。
慈雲法師說:“老衲知道您心中的憂慮,去找解決的辦法了。”
元貞帝欣喜地轉頭:“解決之法?可有找到?”
慈雲法師猶豫。
元貞帝釋然輕笑:“大限天定,朕不求丹問藥,不圖多殘喘多少時日。朕隻是擔心,這江山和黎民。”
慈雲法師這才說:“找到了一個辦法,算不上完美,但已竭盡所能。”
“快講。”
“請恕老衲無罪。”
“朕不是刻薄之人。”
慈雲法師緩慢而堅定地說:“二聖臨朝,日月同輝。”說的是皇後垂簾聽政,與皇帝一起處理朝政,像唐高宗與武則天那般。
元貞帝擰眉:“從來國無二主,日月豈能同輝?你是說將來的皇後會禍亂朝綱?”
慈雲法師搖頭:“非也。如今日之西沉已成定局,明朝的太陽還要許久才能升起,這漫漫長夜,需要一輪明月來照亮。”
通常新帝年幼,朝政大權會落在太後及其族人手裏,這也是他最放心不下的。
不是沒想過給兒子選一個強勢的妻族,然而孝道大義壓下來,隻怕將來的皇後還是奈何不了太後。
君不見漢末,皇帝各個年幼,外戚和宦官輪流把持朝政,哪個外戚主政,全看宮裏的女兒誰活得更久,輩分更高。
難道將皇後從後宮搬到前朝,讓跟皇帝同樣年幼的女孩子垂簾聽政,就能讓朝堂上那些老狐狸臣服,就能對抗得了野心勃勃的太後一族?
那他不如丟下苦心經營大半輩子的名聲,找個理由除了這些禍害。
元貞帝推諉:“隻怕烏雲蔽月。”
“微雲不能蔽月。”輕微輕微,輕就是微,微既是輕。徐輕雲,是當今皇後的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