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書榮得到消息,顧不得吃午飯,就來給小皇帝請罪,結果不得宣召,在會極門外等著。看到錢明月過來,滿臉愧色,竟然拱手要行禮。
錢明月側身躲過:“韓大人莫要折煞民女。”
“老夫慚愧啊!左侍郎是為老夫頂了罪。”
“大人快別這麼說,聖人自有考量。外麵日頭高,隨民女進殿去吧。”
韓書榮、錢明月一前一後進了文華殿,小皇帝看到韓書榮,冷哼一聲,接著看到了錢明月,又滿臉堆笑地起身:“錢家姐姐來了啊,快請坐。”
錢明月與韓書榮一起給聖人行了大禮,小皇帝潦草叫起,就晾著韓書榮,拉著錢明月說:“朕……哎,朕沒有針對姐姐的意思。”
他不說,她還不覺得有呢。錢明月微笑:“民女不會誤會聖人的。”
“真的?”
“真的!”
“不騙朕?”
“不騙。”
“可朕還有點兒不放心——”
錢明月指指桌子上的奏折:“這些可以日日積壓嗎?”
小皇帝諂笑:“那好吧,姐姐快去忙吧。”然後冷臉看著韓書榮,“愛卿過來所為何事?”
韓書榮又重新跪下:“臣禦下不嚴,致使衙門作風散漫,請聖人降罪。”
小皇帝氣哼哼地說:“你可難死朕了。要說你韓衍文的為官、為人吧,那是沒得說,勤勉審慎、廉潔清正,堪為天下官吏的表率;但朕真沒想到,你吏部的作風竟然那麼糟糕。”
衍文是韓書榮的字,作為帝王當然可以叫臣子的名,依舊叫字,是表達尊重。
“罰你吧,損了你的官聲威望,你還怎麼做官,怎麼考核天下官員?不罰吧,吏部太令朕失望。”
“朕想了好久,才讓錢時重擔罪。反正他勳貴之後,老國公的俸祿足夠養活他一大家子,朕要罰你一年俸祿,你一家老小拿什麼活!”
韓書榮對成章帝感激涕零,不知所雲。
錢明月在屏風後麵聽得心驚:吏部一事,小皇帝敲打了錢家,安撫了徐家,恩威並施收攏了韓書榮;掌握了韓書榮,就掌控了吏部,他對朝堂的掌控力,又強了一層。
他的帝王心術,是愈發成熟了。
還有一點,錢明月沒有想到,或許是不願意去想——
小皇帝此舉,讓韓書榮堅定地倒向錢家。
韓書榮與錢時重之間的同僚之誼,不過是一陣風就能吹散的東西。
而現在呢,錢時重替韓書榮受了罰,丟了人,損了聲譽,以韓書榮的秉性,自然會滿腹愧疚地傾向錢時重。隻要錢家不做太缺德太失人心的事情,這傾向是不會變的。
元貞帝是卓越的棋手,臨終布下的棋局保新帝順利登基,政權平穩交接。
當棋子蠢蠢欲動,想擺脫上一任棋手的定位時,另一位優秀的棋手在所有人無知無覺的時候悄然登場。
此後的很久,有些人用血的教訓讓自己看清了那棋手的存在——以為自己翻雲覆雨,無所不能,卻原來再怎麼拚命上躥下跳,也躲不過那雙稚嫩的手。
這個下午難得清靜,錢明月早早處理完了奏折,腳步輕快地出了會極門。
有一種提前下班的幸福感,錢明月開心得甚至想哼個小曲兒,可惜這美好隻持續到她出東直門。
日日進出宮門,守門的侍衛多少都混個臉熟了,可是今日出現了許多陌生麵孔,人數也多了一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