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錢明月痛得神思混沌,萬金寶帶著幾個小內使,裏裏外外伺候她,絲毫不比平安差,她便溺不能離榻,萬金寶麵不改色地照顧。
可這棍棒加大棗,錢明月看了就厭煩。
錢明月喝了三碗黑乎乎的藥汁,吃了幾口麵條,一塊雞蛋,一碗稀粥,沒說一句話。
這一夜,錢明月痛醒好幾次,成國公府上下無人能安寢。
這一夜,小皇帝不能安眠。他覺得自己很累了,累得渾身關節疼,腰酸背痛,可就是輾轉反側睡不著。
好不容易恍恍惚惚進入夢境,卻看到錢明月渾身是血,站在自己麵前;他上前想說話,想伸手去牽她,她不知怎麼地就躺在地上了。
他又想把她扶起來,可是她不知怎麼地突然就到了遠方,漸漸往更遠處走。
他拚命地追,可是怎麼也追不上,他想開口喊她,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
惶然驚醒,發現被子蒙住了頭。
然後坐起,守著枯燈到天明。
第二日淩晨,徐三孤早早起來準備去上朝,卻發現還沒有一品官的常服,轉了個圈又回去,隻覺得溫香軟玉也沒什麼意趣了,滿腹糾結禮部為什麼製作常服如此之慢,想著天亮之後要到禮部衙門問罪。
朝會上,林長年奏事:“前日,錢太傅於通政司理事,由各衙門長官同時協理,小事交給各部處理,大事共同商議。或許可以為聖人借鑒,如此既可以臣代君勞,君又不失威儀。”
小皇帝猶豫,這跟前朝的內閣有什麼區別嗎?皇祖父撤了內閣,怎麼能到他這邊再設起來。
“此事容朕斟酌再做決斷。”
不組閣,朝政他處理不了;組閣,他對不起先祖。怎麼辦呢?
小皇帝提筆寫信,讓人送到成國公府去。
今日錢明月情況稍微好一點兒,太醫也沒有用藥讓她昏睡,她就趴在榻上,盯著地板上的縫隙看,有時候好久都不轉一下眼珠。
這心灰意懶的模樣,嚇壞了一眾人。平安背著錢明月,偷偷去請李氏。
李氏昨日非要守著她,被眾人勸走——隻有成年兒女為父母侍疾,哪有父母為成年兒女守病床的,這就是權貴人家遵守的禮,非常不通人情。
成國公夫人和江氏接過了錢霖成婚的籌備事宜,李氏就坐在她身邊,絮絮叨叨地講一些陳年舊事。
“你從小就很聰明,天生的聰明。你哥哥們小的時候,都傻乎乎的,抓到什麼都往嘴裏塞。你大哥,甚至撿起地上的幹雞屎往嘴裏塞。”
“那時候,曹縣那是多窮啊,連個雞蛋都買不著,婆子得跑到很遠的鄉下去買。難得去一次,買的多。那村民又都節儉,雞蛋攢了好久。”
錢明月當然是愛母親,依戀母親的,可是遠不及對父親、師父的依戀。
因為生而知之,她並不容易像其他嬰兒一樣天生依戀母親。小時候還總覺得李氏絮絮叨叨話家常非常市井,她喜歡讀史書,喜歡聽父親談論文史。
現在,聽著李氏熟悉的爽朗的聲音,就覺得安心,溫暖。她真的從來沒有好好聽母親講過去的事情呢。
錢明月輕輕開口:“放壞了?”
“可不是這樣嘛,有的雞蛋放得太久,打開很臭,一個臭雞蛋打在了好雞蛋碗裏,一碗雞蛋都不能要了。因為這事兒,氣得我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