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駕的責任一下子全落在鑾儀衛身上,一個和尚挑水吃,沒了推諉的餘地,任長宗和鑾儀衛繃緊了神經,對府衙的保衛分毫不比北門軍還在時弱。
再說錢雲,離開京城後,搭乘漕運船隻一路南下,直奔紹興。
紹興文教興盛,科場競爭激烈,許多頗有賢德與智計兼備的讀書人擠不上仕途,就會四處給人做師爺、幕僚或教書先生。
這群人人情練達,懂變通,在生計麵前,對所謂的祖宗家法和禮教也不那麼固執,可以為妹妹所用。
運河到餘杭就終止了,錢雲決定在餘杭修整一日,故地重遊。
餘杭沒有他的親人了,也沒有他的財產,但溪邊垂柳、簷下海棠任他觀賞,吳儂軟語不時地溜入耳中,像蘇公在《赤壁賦》中說的那樣,“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
錢雲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任思緒飄散,身體跟著腳隨意走。
走累了,錢雲抬頭,看到了熟悉的門和牆,這是府衙的後門,牆自下而上第十五塊磚缺了個角,是妹妹移植海棠時,花匠不小心弄破的。
一時間,他有些恍惚:到家了。
隨即失笑,這裏已經不是他家了。
可惜聖人在這裏住著呢,他不能進去看看。他不能去求見聖人——
祖父不喜歡錢家兒郎跟聖人走得太近,不入聖人的眼會讓妹妹難堪,真入了聖人的眼,又怕會對聖意形成幹擾,於國不利,也容易引起群臣猜忌。
離京前,祖父耳提麵命,不準他去找聖人,甚至妹妹也沒說讓他遇到困難找聖人的話。他絕不能去。
走吧,這裏已經不是你家了。
錢雲轉身離開,心中無限悵惘,這一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如今隻是物是人非,也許經年後,物亦不同了。
再看一看吧,一眼,就一眼,印在心裏就走。
隔著高牆,看不到裏麵的場景,牆外唯一值得留戀的,就是那株桂花樹了。
錢雲癡癡地看著那蒼翠中泛著鮮嫩的樹冠,仿佛看到幾個半大孩子,在牆裏豎了梯子,爬到牆頭,再攀著樹爬下去。
父母管他們並不嚴,他們跟父母說一聲就可以出府,但他們還是愛從牆頭上爬下去玩,不隻因為這樣可以甩掉討厭的下人,還因為爬牆頭本身就很好玩。
有人建議父親將牆外的樹砍了,把牆頭加高,但父親沒有,他把牆加寬了,足足有半米寬,在上麵跑步都沒事,通過爬牆頭溜出府就更安全了。
那時候,他跟妹妹說:“你看爹多傻。”
妹妹斜眼看他:“你才傻,父親最好了。”
錢雲微笑,是啊,他好傻,父親真好,妹妹真聰明。
從保障安全的角度來講,府衙外的桂花樹是最大的隱患。稍微有點兒身手的,就能爬上樹翻進府衙。
偏偏那是皇後最愛的樹,聖人決不允許砍伐。任長宗隻得命人盯著那棵樹,囑咐發現行蹤詭異的人就立刻拿下。
於是,正回味桂花糕香甜滋味的錢雲,被幾個鑾儀衛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