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沉睡(1 / 3)

常說“人生而為人,自由平等”,但每個人從被生下來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不平等,也不可能平等。

這種不平等,眼下正集中體現在了“如何處理餘皓同學‘拿’別人東西”的一場會議上,出席者有輔導員、教導主任、學院團委書記三人。

大家圍繞這個問題學生,展開了以還其清白、洞徹真相為目的的熱烈討論。

當然,當事人沒有被邀請參與他們的討論。

“人都到齊了,我這就開始了。首先,簡明扼要地說一下餘皓同學,男生,本地人,五歲那年,家庭發生了一些變故,父母親都離開了他,由奶奶撫養長大,沒有別的親戚。”

“高三這段時間裏,餘皓的奶奶臥病在床,在他高考結束下午去世,他把房子賣了,辦了場喪事,還掉幾筆欠債,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家當,就來學校報到了,高考成績一般,否則也不會上咱們的學校。”

“軍訓時我簡單觀察了下,這孩子幾乎不跟人說話。軍訓結束後,他生活實在很困難,找到學工部勤工儉學中心,獲得了一個兼職家庭教師的機會,給一個六年級的小孩輔導英語……”

“……結果呢?去了不到兩個月,家長找到學院來,說他在補習的時候,趁著小孩不注意,把人家放在書房裏的一塊表給拿走了。”

教導主任邊聽輔導員介紹情況邊用一塊絨布擦眼鏡,麵前擺放著餘皓的材料,他定睛說:“我看了下他的檔案,這位同學還有前科?”

“呃,他初中就拿過一次同學的錢包,這個是寫在檔案裏的,但是因為沒有成年,最後不了了之。”

教導主任戴好老花鏡,拿起材料,幾乎是憤怒地拍了下桌子,抒發他的不滿。

“上禮拜五呢,家長帶著警察找過來,了解情況。哎——喲!我的老天呐!整個係裏的學生都指指點點。當時我就在門口,被問得一句話也回答不出來!六萬塊錢的手表,六萬!判刑得判好幾年!這件事,院長說了,一定!一定要查清楚!要嚴肅處理!都不要有僥幸心理!”

輔導員“嗯”了一聲,已經對大事化小不抱什麼希望了,扣獎金也逃不掉。

團委書記是個小女生,正在聚精會神地發微信,抬頭朝輔導員問道:“他的校園生活如何?有沒有什麼朋友?可以從側麵了解一下嗎?”

“餘皓住405寢室,寢室裏有七個人,三個體育班,四個心理班。他們普遍反映,餘皓這個人呢,有一點仇富想法。和他們很少交流,說自己窮。軍訓結束以後,室友之間有過幾次不太嚴重的矛盾。”

“室友都不喜歡他?”

“生活困難,玩不到一塊去,也算不上孤立,就很少說話。”

這個時候,敲門聲響,一名男生進了會議室,體育係,目測一米八,一身運動服,剛訓練下來,一頭短短的紅發,滿身汗,團委書記遞給他一瓶水,那男生接了,猛喝幾口。

團委書記問:“不是叫小傅來麼?怎麼是你?”

一會議室領導嫌棄地看著那染了紅毛的男生。

“周昇,你這頭發還是沒有剪好。”教導主任指著那名喚周昇的紅發男生說,“給我染回去!”

“長出來就好了。”周昇不耐煩地說,“傅立群下午有場比賽,讓我替他來開會。”他說著蹺起腳,注意到教導主任凶狠的目光,隻好又放了下去,問:“啥事兒?”

團委書記無奈道:“本來找了咱們學院的籃球隊長,他幫團委和學工部跑跑腿,做點學生工作,餘皓同學的勤工儉學表就是他推薦的……周昇,你認識餘皓麼?給老師們說說?”

周昇想了想,搖搖頭。

“餘皓?我們寢室的和他都不熟吧?傅立群推薦他,是因為有次在球場邊上,看他猛灌自來水。猜測他生活比較困難吧,就讓他去找份兼職。問他能做什麼,他說他高考畢業以後,當過輔導小學生的家教,正好傅立群在幫學工部跑腿呢,順便幫他領了份表,讓他填了交上去……是這樣吧?聽說的。”

團委書記:“他這人,你感覺怎麼樣?”

周昇懷疑地打量團委書記,隨口道:“沒說過話。”

會議室裏沉默了一會兒,周昇想了想,又補了句:“看樣子長得還行,傅立群說他英語挺好,理科嚴重短板。”

書記示意他可以走了,周昇拿著那瓶水離開後,教導主任又問:“當時,這個手表,是從他包裏搜出來的?”

輔導員:“最先發現的,是他的室友,上禮拜四,在寢室裏看見了他把玩手表的過程。”

教導主任:“堂而皇之地戴手上了?”

輔導員也不清楚,隻能搖搖頭。

“有監控沒有?”

“施先生的家裏沒有監控。”

“我說,從他身上拿出來的時候。”

“有監控,在我辦公室,我一問他,他就拿出來給我了。”

團委書記點頭道:“至少沒有抵賴。”

教導主任無奈說:“這能抵賴?如何抵賴?他認錯了沒有?”

輔導員遺憾地答道:“不承認,他說,有人栽贓嫁禍給他。但根據小學生反映的情況,她親眼看見,餘皓從存放手表的書櫃前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