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了,顏西樓奔跑在廣州城的城裏和城郊,尋找義母師妹師弟的蹤跡,但偌大一個廣州城,眼見商旅往來,川流不息,人群可揮汗成雨,但在顏西樓眼裏,這無疑是一座空城,他找不到他的親人。
第四天,筋疲力盡的顏西樓又回到了西關大街,站在街口,張目四望,眼瞳盡被招牌所遮擋,過去和未來,一片模糊。
盡管已經從張老頭的口中得知,去年正月,第二場大火發生,義母素馨和小五已經被趕出了西關,但去了哪裏,沒有人知道。
午時了,南方的太陽很毒辣,白花花的日光讓顏西樓頭昏眼花。
顏西樓隻覺目赤頭痛,咽喉腫痛,看來是因為南方地氣濕熱,兼之這幾天來東奔西跑,情緒不佳,作息飲食失當,導致火氣上升,熱病發做。
這溫熱之病在嶺南是常見疾病,街頭巷尾,來來往往的人群,一到夏日,沒有幾個不招致溫熱疾病。
顏西樓身為大夫,知道這不過是幾劑清熱敗火祛濕的草藥就可以解決的小病症。
如果在往日,“普濟堂”多的是清熱解毒的草藥,但是今天,“普濟堂”,已經成了他顏西樓的記憶。
心急如焚,但偏偏又身體乏力,滿心焦躁易怒,顏西樓皺著眉頭,隨意走進一家醫館。
無意間抬頭,顏西樓發現醫館名叫“曹氏來安堂”,匾額鮮亮,門麵氣派,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其繁忙的狀況可以與當年的“普濟堂”相媲美。
這是一家新開的醫館,至少,在三年前離開廣州城時,“曹氏來安堂”並不存在。
顏西樓不由得心一揪痛。
步入“曹氏來安堂”,顏西樓發現醫館的大堂人頭湧湧。
大堂的左側,幾張桌子一字排開,幾個夥計忙著往瓷碗裏倒著還有熱氣的湯藥。很多人端著瓷碗在喝藥。
顏西樓觀看眾人氣色,大多和自己一樣,無非就是濕熱招致的疾病。
顏西樓扯了扯一個大漢的衣襟,“兄弟,你這喝的是?”
漢子“嘿嘿”一笑,“這是神仙水,一碗下去,不痛不咳,五髒六腑,全身舒爽!三日三碗,病全好了!不用看大夫,不用動手煎藥,方便快捷,真是好啊!”
顏西樓皺眉,這世上,哪有什麼神仙水?聽漢子的描述,這湯藥一定有清熱解毒、涼血利咽的功效,既然有神效,看來一定是選材精準,分量拿捏得當。
不過,是藥三分毒,看堂上擠擠人群不辨體質,不看具體病症,齊齊湧來喝同一碗藥,也很不妥當。
“曹氏來安堂”夥計吆喝:“神仙水啊,有病祛病,沒病保平安,五文錢一碗,藥到病除,全身舒爽!安然度夏……”
瞧這陣勢,和街市吆喝不差分毫了,這哪裏是醫館?再說了,五文錢一碗湯藥,這湯藥也不便宜。不過,這醫館的經營模式,倒也新奇有趣。
顏西樓的好奇心被勾起,拿出五文錢放在夥計的麵前,淡淡地笑:“也給我來一碗神仙水!”
一碗“神仙水”在手,湯藥在瓷碗裏泛黑,苦澀的滋味隨著溫溫的熱氣在鼻端縈繞。
顏西樓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味著湯藥的滋味,模樣姿勢甚是文雅。
苦澀在舌尖打轉,藥汁順著咽喉緩緩下滑。
顏西樓用味蕾仔細辨別著湯藥裏的藥材種類。
湯藥裏估計有崗梅根,能解熱毒,潤肺止渴,治喉痛;有淡竹葉,能清熱除煩,利尿……
顏西樓暗暗點頭,一碗湯藥,他品出了湯藥裏約莫有數種藥材,這藥材,都是極其常見的草藥,結合在一起煎熬,確實可以解心火清熱毒疏肝和胃。
一碗湯藥下肚,顏西樓看看碗底,居然鮮有藥渣。
顏西樓不由得一笑,看來,這“曹氏來安堂”一定是在煎藥之後用紗布將藥渣濾去,以免其他的醫家透過藥渣窺見其用藥的秘訣。無疑,這醫館是將這湯藥的方子當成是秘方來看待了。
正凝神細想之間,夥計的聲音齊齊響起,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少爺”。
顏西樓抬眼,順著聲音看去,隻見一個長相斯文秀氣的青年男子站在門檻外,皺著眉頭看著醫館裏喧囂的人群。
“張叔,”青年男子冷冷地喚來坐診的大夫:“我不是說過嗎?今後來醫館裏喝湯藥的,你得先給他們診斷診斷,不合適喝湯藥的另外給開藥方,知道嗎?”指著一個體型瘦小的男人,“你,麵白無華,神情倦怠,身體乏力,頭冒虛汗,不適宜喝這湯藥,去,讓大夫給你另外開藥方……”
青年男子一拐一拐地跨進門檻,“荒唐!無知!”語氣很冷,帶著一種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