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夕記得那一年,正是她青蔥脆嫩的大好年華,如枝頭半開的花蕾,隱約的蕊心還頂著一滴顫巍巍的露珠。
那時,正是春雨染紅了桃花,春風剪出綠柳的時節。
柳月夕的父親京官柳文翰被無端冠於販賣鴉片的罪名,被遷徙南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危舟還遇頂頭風,剛進入湖北地界,一個夜裏,來了一群歹徒,將柳文翰活活打死,卻留下了柳月夕。
一個晚上,大雨滂沱,山體滑坡,柳月夕從意圖侮辱她的蒙麵人的手裏逃了出來。
一個人逃難的日子,艱辛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前路茫茫,後有惡狼,柳月夕無法預期自己的生死。
一個黃昏,柳月夕因為躲避歹徒的搜捕,一個人在荒山郊外蹣跚而行,當一條毒蛇遊近柳月夕,尖尖的利齒鑽進柳月夕的小腿的時候,柳月夕唯有用昏倒來逃避極度的驚嚇和絕望。
待柳月夕醒來,已經是明月在天的深夜。
時隔多年,柳月夕既然記得那一夜,那個人。
那時,一間小屋,一點燈火,一堆幹草,還有……還有一個純樸的少年,他微笑的模樣,和窗外的明月一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你醒了?”少年微笑著,“你已經昏迷了很久了。”
想起吐著蛇信的毒蛇,柳月夕心頭發怵,頭皮發麻,不由自主地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你不用害怕,蛇毒已經清除,你沒事了!”少年將柴支丟進火堆裏,“劈啪”一聲,火星炸開,一瞬間的閃亮映照著少年溫和的臉龐.
“是你救了我?”或者是火堆明亮的火光還是少年溫和的眼神,柳月夕驟然覺得身上微微的暖。
“恩,你身體虛弱,先歇著吧,來,吃一點東西,你該餓了!”少年的眼光帶著憐憫,將身旁的水壺和幹糧遞給了柳月夕。
是餓了!這些天,餐風露宿,饑寒交迫!柳月夕默默地接過幹糧和水壺,險險滴下淚來。
柳月夕將幹糧遞進口裏,輕慢地咀嚼著。
幹糧粗糙冷硬,實在是難以下咽。柳月夕回想起往日的錦衣玉食,想起半年光景,父親莫名其妙地獲罪,莫名其妙地死在歹徒的刀口之下,自己也成了喪家之犬,舉目四顧,前路茫茫。眼淚沁出眼臉,慢慢滲入嘴角。
鹹的眼淚,甜的幹糧,交錯在口腔裏,糅雜成酸澀的滋味。
少年凝視著柳月夕,聲音異常柔和,“不管遭遇了什麼,你總得先讓自己有力氣站起來。吃吧,多吃一點。”
眼淚“嘩”的一聲,衝破堤防,柳月夕哽咽著:“我……我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