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枯榮寺的和尚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且不說這頤指氣使欺負小孩子的做派,就連這膽量竟也是一代比一代小了……”

低聲的嘲諷被呼嘯的風聲掩了過去,原本邁向大禪房的步子在經過後院的圍牆時拐了個彎。繞過房簷上掛著手腕粗的冰淩子的柴房,風中隱隱傳來了幹脆利落的劈柴聲。“嚓”“嚓”毫不拖泥帶水,聽得若水已經微有些僵冷的麵皮上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後院裏,一個隻穿了單薄僧褲僧鞋的高挑和尚正劈著木柴。若是換了常人,這番打扮怕是早就被凍死了,可眼前這人非但沒被凍死,光裸的上身還生出一絲絲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像是冒著白煙似的。小麥色的皮膚被熾熱的血液燒出一片片紅潤,好像是浸了油的薄鋼一般柔韌而有光澤。結實緊湊的肌肉隨著動作起起伏伏,每當有一片雪落在上麵,就會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那一瞬間會聽到“嗞啦”一聲,而雪就會直接化為水汽回到雲彩上麵似的。

若水在那人背後的柴房門口挑了一個位置,掃了掃石階上的落雪,將自己遮在房簷下麵坐了下來。潮濕的石階弄濕了若水的衣擺,精致的繡紋瞬時間染上了塵泥的顏色。

將傘橫置在膝頭,若水把手指縮回到袖子裏,隔著傘抱住膝蓋,整個人蜷成了一個錦繡皮毛堆成的絨球。未束起的青絲鋪在背後及至地上,被白雪一襯顯得愈發烏黑水亮。

“嚓”“嚓”,劈柴聲中夾雜著風聲和落雪聲,天與地也不過就是這小院的方寸之間。

“你不是應該去師祖那裏嗎?”待劈完了所有的柴放到另一側的房簷下蓋好防潮的油布,僧人才回過身來與若水說話,就好像剛看見有這麼個人似的。

對上僧人濃黑的劍眉英挺的鼻梁和那雙悲憫蒼生的黑亮眼眸,若水挑唇一笑,從厚實暖和的袖口裏探出幾根嫩蔥似的手指去勾僧人的,被人家不著痕跡地躲掉了也不惱,反倒是誇讚道:“小和尚,你的大慈悲無量心法又上了一個境界啊,連我在廟門口說的話你都能聽見。還是說,你根本沒在專心劈柴,而是心心念念地想著我,才特別注意我呢?”

僧人沒說話,越過若水徑直走向柴房內,拿了自己的粗麻僧袍穿了,也不理那個正倚著門框挑著眼梢看自己的俊美少年,便要離開。

“小和尚,你說這下雪天你劈柴做什麼?這劈了柴也是要潮的,哪怕蓋了油布也是。柴禾潮了用起來是要起煙的。難不成你是特意劈柴等著我,就為了給我展示你最強壯有力的一麵?嗬嗬。”邁著輕盈的步子,若水跟上了僧人的腳步。

繁複的衣擺被寒風吹起,迎麵而來的雪花撲倒若水眼睛上,本就靈秀的美目便帶上了幾分濕意。靠上僧人散發著淡淡溫熱的結實臂膀,若水的手指順著那肌理的紋路摩挲著,抬眼瞄了瞄那張依舊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又是笑了笑,抬起傘在自己和僧人的頭頂上撐了開來。

“小和尚,你看我的太上心法最近可是有進境了?我可是早就想著能和你迎著風雪漫步呢。若是被這大風吹得東倒西歪壞了走路的姿態,那可就不美了呢。從一入冬,我就加緊著修習這輕身的功夫,你看我現在走路的樣子可好看?”

若水說著回身看了看,兩人走過的地方隻留下了一行足跡。這踏雪無痕的功夫,怕是這世上也隻有不過兩掌之數的人有呢。再偏過頭去看那和尚,依舊是看著前方一步一步地走著,一點要搭理人的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