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微信上有個漂流瓶:“無論我在哪裏,我都願意遵守公共秩序,不隨手扔垃圾,不隨地吐痰,不大聲說話;開車禮讓行人,不急按喇叭,對麵來車不開遠光燈;任何場合都會遵守秩序排隊辦事,上下樓梯,電梯靠右邊;尊老愛幼,友好微笑。請接力!”
我暈,這字字珠璣,不是教育3歲孩子常用的台詞嗎,這會兒怎麼混跡心靈雞湯界,滿足朋友圈剛需。
事情也很湊巧,某場高大上的運動會閉幕後留下一地垃圾,照片也在網上流傳。這個世界就是這麼討厭,我們金牌拿得多,開閉幕式高大上,秦淮河美得很,但也不得不接受滿地垃圾的尷尬。
刷這條新聞的時候,我正心急火燎地待在機場,托運時間馬上就要截止了。我客氣地問一個拿著小行李箱的先生,能否在他前麵辦登機手續,好趕上行李托運,他斷然拒絕,聲音很大:“我登機時間不到一個小時了。”
上了飛機,發現坐著好多“成年兒童”。空姐不停重複關機、收起小桌板、打開窗戶,請一個大聲說要水的人稍等,對一個怒氣衝衝的乘客解釋說毛毯已經用完了。有位空姐從行李艙裏麵取東西,不小心一個枕頭掉下來砸在乘客身上,乘客像個刺蝟似的反彈,連聲責問她怎麼搞的。
先生啊先生,您看著文雅,穿著也體麵,怎麼在連聲對不起之後,吝嗇一聲沒關係。
飛機上奇葩還多著呢。身後有個大媽,把裝著瓜子的塑料袋放在小包裏,一粒粒取出來,哢嚓嚓嗑得很專業。我回頭提醒她,能否小聲一點,她哦了一聲,繼續吐瓜子殼。大媽,您戴著小禮帽也沒用,包包上的“ming pai pi ju”(名牌皮具)已經配合這姿勢,暴露了你的水位線。
因為偶爾說些英國的好話,我和一些留英校友被批判過崇洋媚外。在那個腐朽沒落的資本主義國家,走在路上東張西望或者拿張地圖,會有人問你需要什麼幫助;公交車站,哪怕兩個人也會好好排隊;十字路口,汽車會停下來禮讓行人;兩車相遇,司機都打手勢讓對方先行;公共走廊的每個路口都有防火門,先到的人會給後來者扶住門框;馬路上救護車一出現,其他車輛就讓道;看病幾乎不要錢,辦事基本不找人,這樣的“洋”和“外”,不正是你心中所想嗎?
畢業典禮的時候,先生陪我去英國,回酒店的路上樂極生悲,照相機和攝像機忘在了地鐵上。登記失物不到一個星期,兩樣東西都找到了,萬裏迢迢完璧歸趙。先生把它放在書房,準備抽空拷貝存檔。某天晚上回家,發現客廳一片狼藉,攝像機、照相機都被“順”走了。
告訴朋友們這個故事,他們都笑了,這個笑話多有意思啊。
回國後聽過很多評論,說“老外真傻”。他們不懂得利用買一送一和免費退貨的促銷手段,先買兩件衣服,再把其中一件退掉;也不琢磨七天內免費退換的原則,在旅行第一天買一個兒童安全座椅,再在最後一天退掉。而這些,都被我們完美地利用。
開車就更是個窩火的事情。在英國開車考的是理念,你是否尊重其他人的行車權利,紅綠燈時是否等行人先走,在十字路口是否考慮先到的車輛,總之一個字要“讓”,別人安全了,你才是安全的。咱們呢,考量的是技術,能否繞蝴蝶樁無障礙,能否在車河中流暢超車,能否在紅綠燈的最後一秒呼嘯而過,所以,越專業的司機越讓人討厭。你怎麼能阻止一個對於車技得意的人,在馬路上炫技呢。
所有生活裏的這些小事,都跟技術沒有關係,隻是你如何對待別人,你是否願意感同身受、優先考慮大家,別人也是否以這樣的方式對待你,而所有和諧的人際關係,其實都符合這條定律。
我們總是本末倒置搞錯了順序和重點。我們教小學生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感謝天感謝地,又教育成年人要文明禮貌,不要亂扔垃圾。我們要求小朋友不玩遊戲,可自己天天在玩手機。我們巴不得孩子次次考第一,但忘記了自己當年不是學霸活得也挺好的。我們希望別人都是活雷鋒,自己卻舍不得順手幫個忙。
朋友參加過一次會議,內容是如何處罰闖紅燈的行人。散會以後,停車場出口處,排隊的車一輛憋著另一輛搶道。如果一輛車好心讓道,側麵的車就強行通過,後邊的司機們則按喇叭。他們大概都忘了,剛才還在為車輛和行人的問題而製定規則呢。
定規矩是大事,讓車是小事,可是,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亞洲蝴蝶拍拍翅膀,能引起美洲的一場龍卷風;當年在埃及文物上刻字的那個小孩,隻是在神廟上順手留下“到此一遊”;在香港中環因為孩子小便而引發的衝突,隻是因為沒上廁所。但是,這些風暴,都席卷全國甚至全球,上升到民族素質、國家形象的大問題。
心塞從來不需要大事,雞毛蒜皮足矣。出門的時候發現鄰居堵了車庫通道,拜訪某個單位時保安盛氣淩人簡單粗暴,馬路上走著不小心踩到了果皮,或是打電話預約醫生時對方說話沒好氣。好多輕則吵架、重則鬥毆,甚至動輒染血的案件,追溯起當時的原因,都不過是一言不合而已。
一個不肯讓步,不能心平氣和,損人利己、小聰明受益的世界,哪怕金幣堆上脖頸,也不會讓人覺得舒服,就像那高居不下的PM 2.5,每一口空氣都令人窒息,但每一粒顆粒都是人本身製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