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籠罩大地的時候,玲瓏的孩子終於生了下來。
中間過程倒比原想的要容易許多,馬車回到齊王府時,所有人早就嚴陣以待,立刻有四個健壯的婆子將玲瓏從車裏抬下,以最快的速度安置到產室中。穩婆和丫鬟們寸步不離陪在一旁,唯恐她有半點閃失。
最後的時刻,她痛得淚流滿麵,口中胡亂地發出一片含混的聲音,床單被抓得稀爛,一腳蹬斷了床檔,而短暫的黑暗過後,隻聽耳邊是一片“出來了”,“出來了”的聲音。
心頭巨石落地,玲瓏脫力地攤在那裏,很快嘹亮的啼哭聲便將她的心口點得敞亮。
“恭喜王妃,是個小郡主。”穩婆抱了小小的孩子上前,玲瓏的手不由自主地顫唞起來,上一次的不堪回首的記憶忽然不可遏止地湧將上來,竟有些不敢去看女兒。
當她定了定神,將目光投向孩子時,卻一下就被牢牢地吸引住了。果然一個漂亮的女兒,哭得十分響亮,盡管皮膚有些皺,但還是可以看到酷似自己的眉眼,下半張臉卻是殷勳的,那蹙著眉頭抿起小嘴的樣子,還真有點倔強霸氣的味道。
白姑姑等人雖然忙著道喜,又給產婆和府中下人發了賞錢,眼底終還是有幾分失落。對於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女兒是錦上添花,隻有兒子才是不可或缺的依傍。
玲瓏卻毫不在意,一顆心全都撲在女兒身上,不住地親著女兒的小臉小手,臉上盡是發自內心的笑,眼角卻忍不住含了淚。小小的嬰兒還不大睜得開眼睛,卻像是有所知覺一般也不哭鬧了,乖乖地偎在母親懷裏。
阿勳,我們的孩子玲瓏想到這一刻殷勳卻不能在這裏與自己分享這喜悅,心裏不禁又是一陣酸楚,鼻子抽了幾抽,一旁白姑姑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低聲軟語說道,“王妃,適才已經派人去宮裏報喜,估摸著封賞明日就會下來。王爺那裏專門派人快馬前去,過不了多久,他便能收著信兒,也不知道有多歡喜呢?”
“姑姑費心了。”玲瓏說道,一麵把玩著女兒的小手,“她真小啊。看這小小的手指,一根根的多細多精致,怎麼能這樣好?”
玲瓏越玩越開心,眼角眉梢都洋溢著跳脫飛揚。
嬰兒不都這樣?王妃居然也會說出那麼傻氣的話,果真是剛當了媽,高興壞了。眾人不由得暗笑,不過看她這般喜悅,之前那一點遺憾不知不覺也煙消雲散。
“王妃,喝點雞湯吧。”劉嬤嬤端了托盤進來,“乳娘已經過來,小郡主也該吃了。”
玲瓏戀戀不舍地看著女兒被抱到一邊,心不在焉地喝下幾口雞湯,一雙眼睛卻片刻不離那小小的身子。劉嬤嬤想到玲瓏如此疼愛女兒,想來也是因她自己生下來就沒了娘,從沒有得到過親生母親的疼愛,所以便要彌補在女兒的身上,一時鼻子便跟了發酸,偷偷抹起眼淚。
姑娘這一輩子著實不容易,如今得遇良人,又有了孩子,也算是上天垂青,隻是眼下王爺出征在外,這一胎又是女兒,以後的路,也不知道還有多長。
喝了雞湯,玲瓏有些困倦,便微微合上眼睛,卻仍堅持要讓女兒睡在緊挨著自己床榻的搖籃裏,眾人自然也都依了她,隻小心伺候在側。
很快便到第二日,京中貴勳世家得知齊王妃生女,紛紛前來賀喜,一時間賓客盈門,好不熱鬧,這些事自有白姑姑一手操持,玲瓏隻一心一意地坐月子。
宮裏也送來豐厚的賞賜,在看到各色昂貴的金玉之物時,原本沉浸在無限歡欣中的玲瓏有了片刻的怔忪,她幾乎已經忘了,身在皇家,那不同於尋常人倫的一切。從那些閃爍著晶燦光芒的器物上,分明可以看到失望,慶幸,可惜,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