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抿著一絲笑意,垂了眼睛繼續給對麵的人倒了杯酒。坐在他對麵的那人,將目光往我臉上慢慢掃過一遍,在我還愣怔的當兒,不疾不徐地回過頭和曹孟德低語了一聲,二人臉上竟一派相同和諧的笑。

我繼續愣,最近能讓曹孟德這麼一展愁眉的也就隻有對街衛家的衛滋了。心裏雖對這人的身份明了,卻不想此人與想象中的大有不同。

本以為鐵公雞一般都是一副自以為是,腦滿腸肥頂著大腹便便的模樣,更何況是一隻傲慢的鐵公雞。而眼前這人,就剛剛被他那麼一瞥,我現在腳底都還有些不穩。那雙眼睛分明帶著笑意,卻讓人不敢隨意揣度其深意,如同一個老謀深算的天人,看著被自己掌控其中的戲子。

想不到衛家赫赫有名的鐵公雞,這麼年輕。

有些艱難地拉回自己的神識,還是由衷地感歎一句:果真英雄出少年啊。這麼年輕就繼承家業,還獲得‘陳留鐵三最’如此顯赫的外號。

送走衛大財神,我迫不及待地一屁股坐到曹孟德麵前,急急問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難道是我昨晚睡前問候過衛家老祖,導致衛家老祖顯靈了?”

曹孟德挑眉看了我一眼,眼中現了半分隱忍的笑意,“許是如此。”抿了口酒,方徐徐道來,“他便是昨晚來的。”

我啊了一聲,“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

“你剛好問候他祖宗那會兒。”

“……”

我麵上一暗,曹孟德拳了手抵唇不自在地清了清嗓,這才嚴肅起來,“其實我們之前那幾次造訪,他並不在陳留,而是昨晚剛剛回來的。”

我點了點頭,大商人嘛,出差很正常。可是——“他為什麼一出差回來就親自到你這兒?徹夜長談啊,你們都談了些什麼?”

曹孟德慢慢地啜飲完杯中早已涼透的杜康酒,目光微斂,手裏轉著白瓷酒杯道,“你說的對,能和商人達成一致協議的隻有當我們擁有同一個利益的時候。”他將眸光一點點地抬起,定在我臉上,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數清他的睫毛。

沒錯,當初三顧衛家大門的時候,我的確說過這麼一句。其實何止是商人,隻要是人,一旦和自己的利益掛上勾,即使陌路也可以同心協力。隻是這次我不明白能讓鐵公雞和曹孟德這兩大陌路殊途同歸的利益是什麼。

曹孟德看出我的疑惑,將杯子往桌上一放,伸手拿起一旁的水壺往杯裏傾水,直到水漫出杯子邊緣,方道,“月圓則虧,水滿則溢。衛大當家甚是深諳此道,自然不點自通。”

這麼一說我倒是明白一點,畢竟這是亂世,連他都提前散了曹家的家財,其他人當然也不能落後。千金散盡亦有還複來的那一日,唯有看著一堆花不出去錢財慢慢落滿塵灰,在亂世中埋葬那才是一個商人的致命點。漢室在還好,若改朝換代了,那這些錢便連塵土都不如。

如此我便鬆了口氣,董卓在京的為非作歹日益猖獗,各路英雄都蠢蠢欲動,就是少了個領頭人物。有了衛家的支持,首倡義兵指日可待。

晃神回來,見曹孟德正盯著我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我下意識地脖子一僵,還沒等往後退便被一隻手握住,心口有隻小鹿在奔跑,啪嗒啪嗒。

看他那嚴肅的神情,我以為他要交待什麼很嚴肅的事,不想默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嵐嬗,如此一來,我便一點退路也沒有了。”

我怔了怔,不知道這話講的是什麼意思,都到了這個時候了,自然是一點退路也沒有了,除了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進。

一想,也許是因為要作為一個領軍人物來平天下,縱使平常忒淡定如今也是緊張了。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什麼退路,你就大膽地往前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