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裏,瘋老頭趴在牆角數螞蟻,一蓬亂糟糟的花白的頭發蓋住了半張臉,嘴裏念念有詞。獄卒送來晚飯,隻聽從瘋老頭嘴裏發出“嗷”地一聲嚎叫,餓虎撲食一樣衝了過去。
獄卒在門外跺了一下腳。,王幟睜開眼睛。
“你怎麼不吃?”
王幟一看,這獄卒二十多歲的年紀,長得弱不禁風的樣子,看上去倒也機靈,“先放著吧。”
“聽說你是前朝戚將軍家裏的人?”
王幟看著他,獄卒把身體湊過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告訴我,我幫你。”
“謝謝,我沒事。”
“我爺爺也是戚家軍的人,當年跟著將軍來到邊城,後來我們一家就在黃花城落腳了。”
王幟笑了笑。
瘋老頭的眼珠子從一蓬亂發中朝王幟瞟了過來,那無助的眼神裏閃過一縷亮光之後又暗淡了下去。王幟忙把麵前的飯碗朝瘋老頭眼前推了過去, 瘋老頭剛想伸出手又把手縮了回去。
獄卒在瘓老頭背上踢了一腳:“讓你吃你就吃,吃了也是白吃,混吃等死的家夥。”
王幟把碗遞到瘋子手中,問獄卒,“他是怎麼回事?”
“十年前四海賭館出事那會兒,他是惟一活下來的人,算他命好,逃過了那一劫,不過估計是被嚇瘋了,後來要不是張統領看他可憐把他收留在這裏,估計早就死了。”
瘋老頭突然“嗷”地大叫一聲,倒在地上閉過氣去。
王幟一愣。
獄卒一樂,“別理他,裝死呢,他一聽到‘死’這個字就來這一招,估計那天就是這麼裝死才揀回了一條命。”
“那你也認識那個胡楠仁?”
“認識,不過那時候我還小,記不得太多了,人家是少爺,我們就是老百姓。”獄卒笑了笑,“小時候經常聽爺爺和父親說起當年戚家軍的威風,現在戚家軍已經沒幾個人了。我看這關寧軍也差不多了,哎,很多事,總是這樣不停地重複,誰知道袁祟煥會不會是第二個戚將軍?也許還要更慘。”說完歎著氣走了。
王幟看了老瘋子一眼,老瘋子的兩隻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王幟笑了一下,低下頭。
邊城內外,草木複蘇,金燦燦的樹葉象花朵一樣鋪滿山山嶺嶺。兩坐孤伶伶的墳塋掩沒在樹木荒草叢中。
胡文毅呆呆地坐在墳前的空地上。他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幕一幕少年時的情景……
胡大安把胡文毅抱上馬背,翻身上馬把胡文毅摟在懷裏。
“文兒,跟娘說我們走了。”
胡老太太笑著從院子裏走出來,把披風遞給胡大安,“他還小呢,著什麼急?”
“從小練的功夫才紮實,我們文兒將來要成為馬背上的漢子。”
胡老太太高興地笑著看著父子倆。
胡楠仁打著哈欠從院子裏走出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娘,我餓了。”
“哥哥……”胡文毅在馬背上歡叫著,“騎馬。”
“你和爹騎去吧,”胡楠仁跑過來捏一把弟弟的臉蛋,“你好好練功夫,將來咱們兄弟倆一文一武,保護爹娘。”
胡大安點點頭,“我們仁兒這次的科舉考試一定能考出好成績。”
“快走吧。”胡老太太催促著胡大安,直到父子倆騎著馬消失在巷子盡頭,才和楠仁返身進了院子。
胡文毅從馬背上回過頭來,看著家門口的母親和哥哥,哥哥儒雅而清秀的身子如同胡府庭院裏那叢叢俏竹,很是招人喜歡……現在他才想起來,哥哥死了之後,毛青青突然病了很長一段時間,連皇宮的禦醫都請來了,也沒瞧出個好歹來,正在大家都束手無策的時候,她又突然好了,隻是病好之後她好象突然就長大了,不再跟自己和興旺吵吵鬧鬧,更多的時間她都隻是安靜地呆在家裏,讀讀書學學劍,也學些女紅針線之類……如果興旺不去找她,她就基本上不跟他們來往。當王幟第一次出現在四海客棧時,他第一次從毛青青的臉上看到了驚喜和快樂,十年了,那是她真正的快樂,從心底裏彌漫出來的幸福的氣息,他原以為隻是因為他長的有些象哥哥,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是愛,她愛他!
“哥,是你回來了嗎?你借另一個人的身體回到了我們身邊,對不對?可是我好討厭他……”陽光灑在春天的山山嶺嶺之間,胡文毅覺得自己的心象被針紮過一樣痛,把頭埋在臂彎裏,放聲痛哭。
突然,一個人影從胡文毅身後的樹叢中一晃而過,他忙抬起頭來一看,隻見一個人影正飛快地穿過樹叢朝邊城的方向跑去,胡文毅拔腳就追了上去,忙起起身追了過去。一直追到黃花城隘口處,除了進出隘口的商賈行人和邊城上巡防的官兵,沒有發現可疑人的蹤跡。
胡文毅剛走到學堂門前,正好看到小吳郎中背著藥簍從山上走下來。
珍珠坐在櫃台內百無聊賴地看著門外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嘴裏嘟噥著,“怎麼我睡一覺醒來都不在家了啊,徐叔不在,郎中哥哥也不在,太無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