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順著固定的遊覽線路,和其它遊客一起,一個洞一個洞地湧進去湧出來。我和鍾儀拖在最後麵,她時時看我,大約是猜測,那篇《在敦煌》裏的謀殺案,到底發生在哪裏。我卻幾乎不說話,最多隻在那些講解員隨口胡扯的時候,低笑一聲。
那一個個洞裏,都是沒有燈的,講解員會拿著一枝小手電,打出一道細細的光,指在洞頂的飛天或經過拙劣修複的佛像上。有幾個遊客自己備了手電,於是總有幾道光柱向上照,但卻不足以驅散洞中的黑。
“像這種場景,會不會給你帶來靈感?”陳愛玲不知什麼站到了我身邊。
“噢,這是個非常適合殺人的地方。啊那個飛天繪得真生動,特別是她的眼珠,噢天哪,那是顆真的眼珠……嗬嗬諸如此類的場景很容易在腦子裏冒出來啊。或者一群人湧進洞裏,再湧出來的時候,卻少了一個,佛像的底下有灘血,卻找不見人。”
我這話一說,旁邊的人都側目,一個女孩嚇得躲開。
“你寫的這些,那些專業搞刑偵的人怎麼看,有譜嗎,會不會有破不掉的案子,找你來協助?”
我衝她笑笑。我時常被讀者問到類似的問題,不耐煩透了。
陳愛玲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我不打算回答。她微微搖頭,繼續看壁畫去了。
真是個熱心的讀者,還真挺期待我回答她的問題呢。不過她之前沒說愛讀我的書呀,老年婦女的矜持。我忽然有些後悔,對陳愛玲,我還是得搭理的,不能總由著性子啊。
一層一層地轉上去,又一層一層地轉下來,藏經洞看了,幾個主要的造像洞也看了,有代表性的洞大都全了,最後瞧了坐佛臥佛。出來的時候,我衝鍾儀笑笑,說名字是叫《在敦煌》,又不是《在莫高窟》,敦煌大著呢。鍾儀說那在我們的行程上嗎,我們會經過嗎。我說,怎麼你比我更急。
上車開了兩分鍾,我往窗外一指,說袁野,我們開過去看看。
“那是什麼地方?”鍾儀問。
鳴沙山這一邊的整麵山壁,全都被鑿出了大大小小上千個洞穴,其中一大半,被攔成了景區,進入需要收門票,還有一小半卻無人看管。我所指的,就是這一小半遠看和莫高窟千佛洞一模一樣的“蜂窩煤”。
這一段的山壁前,是大片的戈壁灘,看不見有路下去。但我們開的是越野車,袁野找了個合適的斜坡就往下走,車裏頓時左右搖擺顛簸起來。
“難道這裏也是莫高窟,但怎麼會沒人收門票,就這樣可以直接開到跟前嗎?”範思聰問。
“到了你就知道為什麼不收門票了。”我說。
車停在山腳下,我跳下車,快步前行。其它人不知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都好奇地跟著。鍾儀大約猜到些什麼,跟得最緊,幾乎是小跑著的。袁野則留在車裏看守。
這兒的地貌和剛才參觀的莫高窟完全一樣,都是在鳴沙山斷壁上開鑿出來的,山體和地麵近乎垂直,在某些地方有鑿出的簡陋石階可以爬到上幾層去。這兒的石級不像保護區裏的得到了很好的修繕,許多地方都風化了。
最底下一層的岩洞,下沿離戈壁灘還有近一米高,在前麵某處大約有方便上去的地方,但我可不耐煩,手足並用就翻了上去,想了想還是回身拉了鍾儀一把,其它人我就不管了。
我速度稍稍放慢,一個洞一個洞地看過去。後麵那幾個也都爬了上來,看了幾個洞窟,就聽見範思聰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