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文化廳一行六人,在與月城市文化部門負責人進行過簡單溝通,並向市政府分管副市長梅霞作了通報之後,直接進駐《月城晚報》,就“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非法演出問題進行全麵調查。
這“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不是已經成功舉辦,而且先前不是在溫市長指示下,市政府副秘書長、市政法辦主任吳仕芒不是帶隊去北京協調“偽造函”事件,得到了北京奧組委負責法律事務的部門領導的理解、諒解和支持,此事不是妥善解決了麼?至於說,假“劉天王”事件,那是“新勢力”和柳永的事情,與《月城晚報》和秦曉月無關,對整個演唱會的性質沒有影響啊?怎麼又冒出來,“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非法演出一說呢?
省文化廳馬副廳長神情嚴肅地向秦曉月通報了進駐《月城晚報》全麵調查“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非法演出的相關情況,並且將關於“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非法演出舉報信和相關領導的批示給秦曉月看了。報社大樓四樓總編會議室內,氣氛有點緊張。
這時候,秦曉月才知道,“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非法”之說原來是這樣來的。有人見給北京奧組委寫人民來信沒能阻止演唱會的舉行,於是又花了一張郵票的錢,給文化部寫了封舉報信,舉報月城市“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不屬市政府公益性演出,屬“商演”。有承辦方出售的高價票為證。舉報者認為,售票且售高價票,無疑是商業演出;而商業演出,所有的演唱人員都必須辦理演出許可證,現在這場演唱會沒有一個演唱人員辦理演出許可證,那些港台演員許可證還應到文化部辦理,也沒有。這場演唱會,無疑是“非法”的。
馬副廳長喝了一口茶,繼續強調問題的嚴重性。此事因為發生在奧運會正式開幕之前,你們的演唱會又涉及到奧運主題,結果搞成了非法演出。文化部領導重視了,批示了,在目前已經發生的有關迎奧運演出方麵的違法案件中,月城市“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被列為第一號。這到了省裏,省領導當然要批示了,你們都在全國排第一了,不重視能行麼?省領導要求,不僅要重視,而且要高度重視。這才讓馬某帶隊進駐貴報社,還望秦總編全力支持和配合調查組的工作。
馬副廳長這一番話,真的讓秦曉月哭笑不得,當初市政府向北京奧組委發函時就很明確,舉辦一場迎奧運大型公益性演唱會。因為是公益性的,所以參演人員不需要辦理什麼演出許可手續。至於說售票,那是為了解決活動成本問題。上千萬的成本費用,市政府不出一分錢,全部讓我們晚報廣告中心市場化運作,不賣點票怎麼行呢?馬廳長您在文化廳對大型演出的情況比我們基層的同誌清楚,現在哪場公益性演出不或多或少有商業行為?問題是像我們售票這樣的商業行為,其目的是為了“公益”,而不是為了“商業”呀!最後給我們這場演出定性為“非法”,我真的想不通。竟然還將我們這場演唱會排在全國違法案件的第一號,我更難接受。在北京奧組委的時候,人家負責法律事務的牛部長就跟我們講過,要不是月城有人民來信,奧組委在北京城裏的事情都處理不過來,根本沒有精力過問基層搞個迎奧運演唱會的事情。況且,月城又是個有著特殊政治意義的城市,舉辦迎奧運大型演唱會,北京奧組委歡迎還來不及呢,哪裏還會要查處唦。現在,又是因為一封舉報信,給我們戴上了“非法”的帽子,真的不公平、不公正。
秦曉月向調查組的馬副廳長抖了抖舉報信複印件,情緒有點兒激動。坐在她一側的錢濤插話說,這個舉報的人真是別有用心,票的位置還是“VIP”區域的,我都能查出來是什麼人舉報的。如果我沒記錯,演出時此人還坐在那位置上看了演出的。
小錢同誌,現在不是找出舉報人是誰的問題。對於舉報人的隱私及基本權利,我們是要保護的。你們現在最重要的是配合調查組工作,查清整個演唱會非法所得。根據相關規定,要沒收全部非法收入,並處以最高十倍於收入的罰款。馬副廳長用手指敲了敲桌麵,示意錢濤不要在領導之間插話,更不要偏離中心話題。
這種情況下,秦曉月知道再怎麼抗爭也毫無用處,隻有先讓省文化廳的人調查,在調查的過程中尋求化解之法。
市公安局刑偵支隊負責人打電話給秦曉月了,說是有關“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中“偽造函”事件、假“劉天王”事件,要對她本人做個筆錄。本來按規定要請秦曉月到市公安局刑偵支隊來做筆錄的,考慮到身為晚報總編秦曉月來到刑偵支隊目標太大,盡可能減小負麵影響吧,他們也知道晚報搞這場大型演唱會不容易,所以,派兩位著便衣的同誌直接到報社去了。秦總編隻要接受詢問,完成一個手續就行。市公安局領導還是相信晚報和秦總編不會有問題的。
刑偵支隊負責人的一通電話,讓秦曉月又委屈又感動。委屈的是,自己為了報社的利益,可以說是使出渾身解數,爭取市政府和溫市長支持,舉辦這場“5·1迎奧運大型演唱會”,結果獲得了空前成功,演唱會現場效果出奇地好,市場運作總收入達3600萬,也創了新高。自己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唦?現在,麻煩倒一個一個找上門來了。省文化廳的調查組進駐不算,公安上也還要找她。雖然自己心裏有數,晚報也好,她本人也好,在這場演唱會過程中,沒有什麼違法的行為和舉動,不會出什麼問題。但是,被人調查來調查去的感覺真的不好,非常不好。
話又說回來,如果人家刑偵支隊跟你秦曉月來個公事公辦,弄兩個刑警來耀武揚威地把你帶到公安局刑偵支隊去進行筆錄,那在整個月城將會刮起一股什麼樣的風,秦曉月完全可以想見的,那此後的一段時間內,秦曉月關注度大概要飆升了,走到哪兒要戴上墨鏡才行。否則,人們見到麵都會指指點點,你能受得了麼?
現在,人性化了。刑偵支隊不用去了,前來報社的兩個同誌還是著便衣,目標小,影響自然就小。公安局領導和刑偵支隊負責人考慮周全了,秦曉月能不感動麼。她一個女同誌,怎麼能不看重自己的聲譽呢?被人家無端地說三道四,有什麼好的唦。
果然,對秦曉月的筆錄,在秦曉月的辦公室內很快就進行完成了。兩個年輕的小夥子,對秦總編十分地禮貌,詢問的措辭和語調很是注意,沒有一點質問、盤查的意思,這讓秦曉月心理上多少還舒服一點。可有一關,她必須要做,感覺不是很好。所有的談話筆錄,秦曉月必須摁上手印。一盒大紅印泥,將自己白晰、柔軟的大拇指伸出,先在印泥上摁,之後再摁到筆錄的紙上。每一頁的右下角,都留下了橢圓形羅紋,血滴子似的,鮮豔,刺眼。每摁一次,秦曉月心裏都會“格登”一下。等她“格登”了二十幾下之後,內心一下子變得心灰意懶了。自己這是何苦來哉,搞什麼鬼演唱會唦,把自己弄得像個罪犯似的。真的,何苦來哉?
柳永從公安機關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