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溫熱潮濕的汗漬。然後,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比預想中的好很多,自己母親沒有輸血沒有緊縮著眉更沒有套上氧氣罩。而是直盯盯的望著他。白媽媽叫白茵,在那個名字不是“翠”就是“菊”的年代,兩個字流轉在口間都覺得像是唱出來的一樣。白茵年輕的時候是個美人,當過某個大明星的替身演員,後來遇上了孔商,也就是白蓮花他爸爸,也就離開了B市,來到了這裏當了個小教師。

當初兒子是姓孔還是姓白,兩人其實是鬧了挺大的分歧。最後白爸爸還是耐不住白茵小腳一剁,眼淚一灑,也就同意白蓮花姓白了。當真是……一言難盡。

白茵看見白蓮花走了進來,衝一旁繃著個臉的孔商一笑:“你看,我就說最遲十分鍾我兒就會進來,你還不信!”

白蓮花聽得這句話,臉上又是微微發窘般的燒灼。知子莫如母,白茵穿著病號裝,臉上是笑盈盈的。似乎被氣的住院的根本就是不是她一樣。

孔商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白蓮花一眼,白蓮花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無奈,童年陰影永遠是童年陰影,自從他某次跟院裏的某個小姑娘一起玩洋娃娃被孔商發現並叱責了一頓後,白蓮花基本都跟自己父親不怎麼親,為了這事孔商沒少跟白茵嘮叨:“你看吧你,偏要讓兒子隨娘家姓,現在都跟我不親了!以後他娶了婆娘,孫子還得跟你姓,你讓我這張臉往哪撂?”

現在不用擔心臉往哪撂了,因為就在剛才,孔商知道了一件不亞於伊拉克打美國一樣震驚的消息:自己兒子,好不容易養了二十一年的兒子,居然跟他說喜歡男的?這倒是不用擔心孫子姓甚名啥了——特麼你丫的都根本不可能有孫子了!別說,這還真讓他高興不起來。就算自己孫子不姓孔,好歹也是他孫子啊,子孫滿堂的願望那是我國古代思想的一個精髓啊。你老年幸不幸福——就看你身邊有多少子孫在你身邊,有多少人真心實意的孝敬您!

同性戀。這個詞無疑是對孔商古板思想的一個猛烈衝擊。

孔商想點燃一支煙來抽,卻想起自己送白茵的時候太匆忙了,沒來得及拿上那杆子煙。於是一腔惱火全部都朝站在門板低著個頭的白蓮花發去了。

——“你他媽的還有臉來!老子恨不得一腳踹死你龜兒的!”孔商說這話的時候額頭上青筋暴跳,麵色也紅的像是京劇臉譜一樣,“老子當年怎麼就沒把你射牆上!”

白茵拉了想要揮著袖子上前的孔商,孔商轉過頭,朝在病床上躺著的白茵吼道:“你這時候還護著他?他成這個德性都是被你慣的!”

“不是,我想說的是,就算醫院的急診部就在樓下,你還是打輕一點吧。打骨折了以後又看見你在床上偷偷抹眼淚後悔……”白茵說到,依舊是那個笑盈盈的模樣。

“你才抹眼淚後悔!老子什麼時候抹眼淚過!老子是堂堂正正的軍人!流血不流淚!”白爸爸又把音調拔高了幾分,白蓮花沒忍住,差點在這個嚴肅的時刻笑了出來。

“你笑個P啊!”這個極其細小的動作沒能逃過孔商的眼,白爸爸當即就跳腳怒斥!

白蓮花臉上的笑意又萎了下去,一蹶不振。孔商搬了張椅子過來,做到白蓮花麵前。那模樣就像是拷問犯人的軍官,因為有皺眉紋的關係,即使不碼著張臉,也是一副怒火難消的模樣。

“你喜歡男人?為什麼?以前我不看你和你們學校那群妹仔交往的挺火熱的嗎?”白爸爸翹起個二郎腿,雙手合十看著他。

是啊,高三那次被撞見,還被修理了一頓。

“我……”白蓮花低著個頭,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話來。

孔商怒摔板凳,嚇的白蓮花又是一哆嗦,“你要是敢和男的在一起,老子今天下午就帶著你去斷絕父子關係!你他媽自己用你腦殼想一想……”

我這不想過了嗎?您都不知道您兒子多麼糾結呢。白蓮花看著孔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頭低的更低了……自己父親也一大半年紀了,還為這事器氣得不成人樣。作為一個兒子,白蓮花是真心覺得自己不怎麼孝順。想別人二十一的年紀了,就算不怎麼會補貼家用,也沒一個人會這樣給家裏人添堵吧。

孔商當然不可能真的舍得打兒子,自從自家兒子一過青春期,別說打了,就盼著兒子多回來幾趟呢,可是……他就沒想到啊!自己兒子一回來就帶來個這麼驚爆的消息,一下子就把白茵驚的一口氣沒上來,去了醫院。

白蓮花繼續低著頭,維持著一貫以來的沉默。

孔商氣得跳腳,隻差沒老淚縱橫。“你他媽的倒是給老子說話啊!”

他能說什麼?如果有些事情好好說話就能解決,世界上也沒那麼多求分手的小情侶了……

你說現在這些老人圖個啥?說喜歡男人吧,他們想要子孫滿堂,找個姑娘吧,又嫌棄這兒,嫌棄那。雖然白蓮花知道這其實都是為了他好。但是老實說,他覺得他有替自己做決定的權利……好歹,他也成年了,不是嗎?

“爸……”白蓮花開口道。

“別叫我爸!老子招惹不起你這個兒子。”白爸爸將本來微微彎起的背瞬間筆直,像是被嗆著了一樣咳嗽了幾下,眼角居然有了點點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