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炯明在這一年的年底做了兩樁引人注目的事。第一是在原材料供應非常緊張的情況下,為廠裏搞來了二十個車皮的優質原煤,讓眼看著就要斷氣了的爐子又開始冒煙了。二是在年底的經營會議上發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言論,令與會者大跌眼鏡。
對江南水泥廠改為江南有限公司和新建四號爐的計劃,蔣伯仁和黨彪各持兩種截然相反的態度,兩人各有支持觀點的一幫人,勢均力敵。
黨彪認為目前的經營狀況處於一種畸形興旺的狀態,市場經濟沒有完全走向正軌,就如一個人爬山爬到了頂峰,接下來的隻能是走下坡路,如果隻看到眼前的輝煌,盲目地擴大生產規模,雖然增長了企業資產,同樣也會增加企業的負擔,公司目前沒有足夠的資金而要靠銀行貸款新建四號爐,不是上上之策。對於把廠改成公司的舉措他認為完全沒有這個必要,是換湯不換藥的形式主義,光是重新刻製公章和其它一些,日用資料方麵的東西就是一項費時費力浪費資金的事情。
黨彪打了一個很經典的比喻:一隻猴子不會因為他穿了人的衣服而改變它的本質,他永遠是隻猴子。這個比喻在江南水泥廠傳誦了很長了一段時間。
蔣伯仁老羞成怒卻又不敢有所表露,他是以寬宏大量胸襟廣闊的形象樹立在江南水泥廠幾千職工的心目中的。
他不能自毀形象,但他也不容許任何人阻撓他的改革方案,他是江南水泥廠今天的決策人,他有權利決定它的未來。
蔣伯仁的觀點是上了規模才會產生更大更多的效益,企業要做就做大,要做就做全省乃至全國的龍頭企業,他的宏偉規劃是五年內要把業務做到中東國家,
銷售網絡遍布全國大大小小的城市。這套方案在蔣伯仁和肖傑華的心中早就醞釀了很長一段時間。中間幹部會議上各執一詞,黨彪的態度令蔣伯仁很頭痛。
蘇炯明整整半個小時的即席演說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用淺顯而生動的語言表麵了建四號爐和改名稱都是迫在眉睫的問題,他也打了個很生動的比喻,同樣一見衣服,擺在地上隻值幾塊錢,擺在商店裏值幾十塊錢,擺在精品店裏就值幾百塊錢,這就是臉麵的重要性。
蔣伯仁頻頻用關注的目光大量著這個儀表不俗的年輕人,肖傑華低頭看著手中的材料,他對自己的這個手下除了他出眾的外表沒有太多注意,他知道蘇炯明是吳振的女婿,今天他對這個年輕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肖傑華和吳振一起共事幾十年,除了吳敏芝讓他有點欣賞外,其它兩個都是糊不上牆的稀泥巴。特別是吳耀華,吊兒郎當到處拈花惹草,一點上進心也沒有。他自己的兒子肖衛是值得他驕傲的,名牌大學的學生,隻差一年就要畢業了。他準備將兒子送到日本去留學,那需要很大一筆費用,但他覺得值,肖衛唯一的壞處就是花錢如水,他認為都是劉春麗把兒子寵壞的。這個女人,他在心裏時而歡喜時而歡喜時而憂心忡忡地想著念叨著。他的目光向正抑揚頓挫地念著報告的蔣伯仁的臉上掃過來,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像在欣賞又像漫不經心……
黨彪講完剛才的報告後縮在角落裏像尊彌陀佛一樣咧著嘴巴,一動不動地盯著蔣伯仁手中的稿子,好像聽得入了神。
“牛鬼蛇神的餘孽。”肖傑華在心裏這樣罵,他罵的是吳振。自從蔣伯仁當了廠長後,肖傑華倒戈旗幟緊跟在蔣伯仁身邊,吳振卻老是和他們唱反調,直到今年退了休他們的耳朵才清靜了一會,沒想到又來了黨彪這個眼中釘,他們是一丘之貉,好像非要顯現他們的高明和深謀遠慮,他懷疑這一切都是吳振在幕後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