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炯明踩著夜色朝辦公室走來。緊張、興奮、焦慮等諸多情緒惡鬼般地煎熬著他,他好不容易才從吳耀華那裏要到洪雪櫻的電話,他的心已長出翅膀,飛到了南方的天空。
對吳耀華來說,談不上看不看得起蘇炯明的問題,他隻是對這個儀表堂堂的男人娶自己的二姐感到有點想不通,僅僅是為了從車間調到辦公樓來?他覺得這個人有點傻氣。父親現在是沒了權利的折翅鳳凰,大姐在無所事事的倉庫當管理員,一天到晚就會為自己的小家庭打小算盤,大姐夫遊昌新圓滑世故得令人討厭。三姐隻是幼兒園的保育員的,一個平凡而普通的女人。他總認為二姐嫁給蘇炯明是個錯誤,他把自己形容成沒落家族的最後一個紈絝子弟。他常在父野親麵前用五個字來形容蘇炯明:野心加貪婪。父親也同樣用五個字來形容他:混賬加草包。
吳振欣賞蘇炯明自有他的理由,一個沒有野心的人成不了大氣候。野心是什麼?是理想。沒有理想是什麼?是你這樣不學無術的行屍走肉。吳振時常指著吳耀華的鼻尖說得咬牙切齒。“一個不想成為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吳振看中的就是蘇炯明的野心。所以在他將近退休時,硬是不顧別人亂嚼舌根的把蘇炯明從車間調到了供銷科,看在父親的麵子上,吳耀華對蘇炯明還是有所忌諱的。吳振時常說過的橋比他走的路多,如果蘇炯明那天發達了,他這個小舅子也不至於太過意不去。所以當蘇炯明拐彎抹角地向他要洪雪櫻的電話時,他沒有問為什麼,隻說自己的電話簿弄丟了,然後就打電話問蔣傑,蔣傑正在追洪雪櫻,吳耀華對蘇炯明說:“沒什麼重要事就算了,人家現在是大經理,理不理你這一樁還是個事呢。你不知道蔣傑正追得她緊,她還不買賬呢。”
“他們怎麼認識的?”
“那還不容易,老鄉嘛,一回生二回熟。”
蘇炯明心裏突然有了種異樣的感覺,雖然他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他卻有了非要跟洪雪櫻的電話告訴他。想起那個長著一張豬肝臉的蔣伯仁的兒子蔣傑競在追雪櫻,他的心裏就有點憤憤不平。但他同時也知道洪雪櫻並沒有結婚,而且連男朋友都沒有。
他用鑰匙打開辦公室的門,沒有開日光燈,隻是把書桌上那盞十瓦的小台燈摁亮。仰身倒在椅子內,把自己沉浸在一片溫柔的燈光裏,輕輕地舒了一口氣,想著那遙遠的廣州,洪雪櫻聽到他的聲音會有什麼樣的反映,他控製不住自己顫抖的手指,輕輕敲動了電話鍵、等待的時間似乎很漫長。他的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汗珠,在他終於忍不住要放下話筒時,電話通了,話筒內傳來脆生生的童音:“你好,嗯瀕鍋?”蘇炯明愣了一下,以為自己打錯了的同時又意識到對方講的事粵語。忙清了清喉嚨說:“我找洪雪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