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炯明根本不願意再見到劉春麗,到廣州後他也很少給她打電話,兩個人再次相見時,都有點尷尬。
“幹爹呢?”他坐在以往常坐的那個位置上,心裏沒有了欲望,反而顯得坦然。
劉春麗給他倒茶的手有點發抖,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
“他沒到九點十點不會回家。”
蘇炯明上午在辦公室向肖傑華彙報過工作,知道他這幾天沒出差。
“那我過一陣再來。”他站起身。
“炯明,怎麼變得生疏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說呢。”劉春麗畢竟是久經世故的女人。
蘇炯明隻好又坐下來,劉春麗想了一下,走進他身邊坐下,單刀直入地說:“老肖後年就退下來了,我向蔣伯仁推薦了你。”
她眼巴巴地看著他,期待著那心旌搖蕩的片刻歡娛。
蘇炯明看她一眼沒有吭聲。
“你不信?是真的,你也知道廠裏現在這個青黃不接的樣子,要找一個信得過又有才能的人不容易。特別是自己人。”
“你這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現在廣州的大街小巷,挾著公文包滿街亂竄的都是跑業務的人。”
“我還以為你對這一行感興趣。”
“你還信得過我?”蘇炯明冷笑。
“那你還真以為我是在坑你?”劉春麗冷笑。
蘇炯明眯了眯眼睛,“廠裏集資建房的事你知道?”
“是啊,總所周知嘛。”
“你說我買好還是不買好呢?”
劉春麗低頭慢慢地吸了一口茶說:“這樣的事你應該跟吳敏芝商量,是你們的家務事嘛。”
蘇炯明用眼睛斜著她:“那你剛才說的事也像不太可信。”
“這是兩碼事。”她也用眼斜他,“上次賈先生的事你也有份吧?”
“看來我是小巫見大巫了。”
劉春麗笑:“在廣州有新女朋友了?”
“你怎麼知道的?”
“我猜,你是個少不了女人的男人。”
“也是個被女人傷透了心的男人。”蘇炯明忽然暗淡的神色令劉春麗心裏有點不安,“你不是說我吧?”
“你自己認為呢?”
“好像不是。”
“你還沒有老糊塗。”蘇炯明哈地一笑,“有空去廣州玩,我會好好招待你。”
他看看牆上的鍾,已經九點了,估計肖傑華快回來了,起身告辭。
劉春麗隔著門對他說:“我希望你能早點回來。”
“等你把我的心傷透了的時候,我就回來了。”
昏暗的路燈下,他看著自己被拉得忽長忽短的身影,被剛才在心裏默算的那筆集資建房建就嚇了一跳。
已經是初秋了,樹上的黃葉慢慢開始變黃,然後一片一片地剝落下來,到嚴冬時隻剩下一樹光禿禿的枝丫在寒風中顫抖。
路邊的暗影中有兩個人在鬼鬼祟祟地嘀咕什麼,看著他走過來馬上隱進了樹叢中。他聽吳敏芝說有人向廠裏一些中層幹部發恐嚇勒索信的事,心裏有點害怕。
剛回到家,吳敏芝告訴他,小高來電話要他明天回廣州去。
蘇炯明當然知道,這是他今天早晨授意小高打過來的。
吳敏芝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把妻子摟在懷裏,心裏浸過一縷悲傷。“敏芝,對不起。”“炯明,你心裏還有這個家我就知道了。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
蘇炯明無言以對,他看著妻子仰起的臉,身上卻沒有半點欲望,他想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給妻子一點安慰,哪怕是短暫的應付,腦海裏卻走馬關燈似地晃動著雪櫻仇恨的絕望的利潤一樣冰冷的目光。
他咬著牙推開吳敏芝,“我想好好睡一覺,在火車上很辛苦。”
“你真的要走?才回來三天。”
“沒辦法,你去睡吧。”他穿著衣服躺在床上,用被子緊緊裹住身子。
吳敏芝拖了床被子蓋在身上,兩行淚從她的眼角滾下來,在黑夜裏如兩條靜靜的小溪在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