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管藥了!快下來!”時曉詠在下麵仰頭大喊,他隻知道我在背包裏放了藥。再看一眼已經恢複洶湧的黑色海水,我咬牙慢慢下爬,落地的時候被克勞德接住。剛剛站穩不到半分鍾,葉翔就十分利落半蹲著躍下。繩梯迅速上升,直升機收回了繩梯,再次拔高,在空中打個轉離開。過了約一個小時,飛行員才全身濕透地走來。他手裏拿了一個傘包,交給克勞德,兩人動手十分利落地把傘包拆開扯平,用繩子固定在幾棵樹幹上,動作幹脆利落,很快就做成了一個簡易帳篷。眾人走進去避雨。

雨滴很大,飛行員還沒來的時間足夠我們濕透幾次。風吹雨打,氣溫下降,都在帶走我的體溫。葉翔、克勞德、威振遙和飛行員身體健壯,這種程度的淋雨不算什麼,時曉詠都有些受不了,更不用說病入膏肓的我——但我並不覺得冷,因為我偎在葉翔的懷裏。沒想到他會願意給我提供體溫……也許是看我可憐?隻是取暖而已,這並不能代表什麼。

這場雨不知道下了多久,雨停後碧空如洗,飛行員仔細觀察了天氣,認為可以繼續上路。得到葉翔首肯,克勞德和威振遙迅速收起簡易帳篷,一行人向直升機降落的地方走去。路程倒是不遠,隻是降落的地方凹凸不平,難為他居然能在這種地麵上降落。幾人陸續做好,飛行員就位,直升機繼續朝阿聯酋的方向飛去,剩下的路程相安無事。

直升機在阿聯酋邊境落下,這種緊張的時期,空中的警戒也更嚴,沒有標誌的飛機十有□會被導彈打下來。直升機降落,我一探身出來,就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頓時愣住。

“林先生,好久不見。聽說您身體染恙,旅途勞累了。”一片銀白的頭發在炙熱的陽光下反射,刺目的光亮讓我雙眼一酸幾乎流下淚來——啟叔……怎麼會是你……

“先回基地。”葉翔擦身而過,沒有看躬身的老人一眼。我後麵跟上,經過老人身邊的時候終是忍不住一頓:“……你也上車吧。”記憶中的啟叔腰杆永遠筆直,青幫在老爺子手上創建,老爺子和他那班人大多已經去了,我接受青幫後一事無成,留下的啟叔就代表了青幫最繁榮的時代,可是——他也被歲月和時事劇變壓彎了腰,染白了發。說不上來是一種深切的悲哀還是別的什麼感情,也許是十幾年的感情仍在,畢竟那些年不是假的——雖然我自以為是的感情也可能是假的。

但看著他彎下佝僂的脊背,像是最珍貴的寶藏被人好不愛惜地搶走然後摔碎在我麵前……指甲深陷進手心,我心裏真的不好受。為什麼要背叛我呢……十幾年的相處,日複一日積累的感情,如師如父的感情都可能是假的,還有什麼是真的?不過,已經無所謂了。這個身體日漸衰敗,我不用堅持太久。很快的……一切都會有個結束。

和葉翔並排坐在轎車後座,汽車啟動,我心情慢慢平複。隨即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事:啟叔在這裏,那肖莫呢?!葉翔讓啟叔照顧肖莫,啟叔卻在這裏,是不是意味著肖莫不再需要啟叔照顧,那說明……我控製自己不去想不好的念頭。決定直接問葉翔,他徹查過我的身份,自然也知道我和肖莫、啟叔接觸過,我若和肖莫“一見如故”,問也是正常的,不問才奇怪。

“啟叔來了,誰照顧肖莫呢?他的身體……”

“不用你擔心。”葉翔冷冷打斷我:“會有人好好照顧他。新加坡是一個適合養病的地方。”

新加坡!!雙眼微微睜大,我沒想到葉翔居然會把葉翔交給那個人!!那一年負傷累累的肖莫從新加坡趕回來,瘦削憔悴地癱軟在我懷裏,像一條被拋上岸即將幹涸垂死的魚。我勢單力薄無法為他做些什麼,隻能忍。肖莫病情穩定後對於和那人相關的一切都閉口不提,他也隻能忍。沒辦法,我們弱小卻付出真心,所以被傷害,所以垂死掙紮,所以隻能忍——隻能忍。那時候我做什麼都不避諱葉翔,肖莫的事他也知道一些,我沒想到、沒想到他居然會把肖莫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