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別擔心。”段睿青堅持將東西放好,才從家裏取了一個背簍,將留下的東西全部裝進去,背到背上。
陶勝柏幫他把背簍背好,又皺眉問道:“我剛才都忘記問你了,這些東西都是你爸媽讓你送來的?你怎麼來的?”
“我騎車回來的,等會兒我回來再和您解釋。”段睿青知道退學的事遲早是瞞不住的,他也沒打算瞞。
陶勝柏皺眉,目送著他離開家門才回屋把他解下來的東西收拾好。
屋裏再次變得空蕩蕩的,他坐在桌邊微微歎了口氣,背脊再不複年輕時的挺直,微微佝僂著,襯著空空的大屋子,顯得更加孤獨蒼桑。
段睿青背著東西沿著山路爬上了山梁中間的凹口,那個凹口也是個風口,才剛走到那裏就被初冬的寒風吹得渾身打哆嗦,他哈了口氣捂住被吹得生疼的耳朵,看著對麵山半腰的大院子微微一笑。算起來他也有很多年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爺爺家所在的山頭了,他心中那股子懷舊感又冒了出來。
山凹口的寒風越來越大,段睿青緊了緊衣領沒再多做停留,沿著山路繼續往山下走——要過到對麵的山上,必須先下了山走過山下麵的小河再走上對麵的山路上山,才能到達對麵的山頭。
看著不遠,但背著東西又是下山又是過河又是上山的,所花的時間並不比騎車從縣城裏到雲嶺山腳下花的時間短,反而會花更長的時間。
等段睿青終於走到爺爺家的時候,穿在裏麵的內衣已經被汗濕透,整個貼在了後背上,十分難受。
爺爺家所在的山頭住著的住戶要比姥爺家這邊多得多,共有十多二十戶,因為地勢比較平穩的關係,家家戶戶住得都比較近,行成一個大院子的布置。因為這裏人家基本全部是姓段的,這個山頭也因此得了一個名字——段家山。
段睿青看著還是二十年前老樣子的段家山,還特意停下腳步欣賞了一會兒,才抬腳往爺爺家走。
爺爺家沒有住在那個大院子裏,不過離得也不遠。段睿青上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個人從爺爺家旁邊的山路往下走,他還沒認出對方是誰,對方已經十分驚訝地叫道:“誒?小睿?你背上背著什麼?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回來了?”
“小姑,我回來看外公和爺爺的。”段睿青朝對方點點頭,臉上是萬年不變的溫和笑容。
“哦,那快進家裏去啊,傻站在門外邊幹什麼?”小姑說著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
“好,對了,爺爺這會兒在家嗎?”段睿青的爺爺和他的父親一樣脾氣並不好,有的時候特別地不講理,想事又特別容易拐進死胡同,自己怎麼走也走不出來,還從不願聽取別人的勸告。大約也是因為這兩人相同的性格,而讓兩人之間的關係鬧得那麼僵。
“他啊,到山上去了,你要找他有事,我幫你叫他。”
段睿青的小姑年紀和他差不了幾歲,長得挺漂亮的。
小姑的名字叫段瑤嫻,本人雖然不像她的名字那般嫻靜,但也是個性格很好、勤快能幹的女人,然而她的人生之路卻頗有些淒涼,段睿青還曾為她深深惋惜過。
現在想起來,他們兩人的人生悲劇其實挺相像的,都是被強權的父親控製了一生。
幼年喪母,父親又不是什麼好脾氣細心的人,家裏又全是男人,段瑤嫻雖然是個女孩兒,卻也同樣被當成男孩子養大。十幾歲之前到是讀過幾年書,後來因為家庭狀況不好而退學了。她原本也有一個一心想把她娶回家的青梅竹馬,可無奈因為自家父親與竹馬家關係實在太壞了,兩家父母都不同意這門親事,兩人後來又因為各種原因而不得不分開,讓兩個有情人沒能終成眷屬,最終抱憾終身,竹馬離開了家鄉再沒回來,她雖然被父親逼著嫁了人,卻沒得善終……
“喂,問你話呢,發什麼呆。”段瑤嫻抬手敲了敲他的額頭,不滿地說道。
“沒,沒什麼。”突然回憶起前世的事情,還是一段並不美好的回憶,段睿青的臉色有點不好看,勉強扯出來的笑容也十分僵硬。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剛才在想什麼?”段瑤嫻再怎麼說也是個女人,段睿青那明顯的不對勁,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沒什麼,我就是想告訴你,我不讀書了。”現在段瑤嫻的悲劇命運還沒有開始,那個竹馬和她也還沒有被逼著分手,段睿青不可能告訴她未來會發生的事,隻好用退學的事轉移她的注意力。
“什麼?!你、你剛說什麼?”段瑤嫻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這個小侄子一直很聽話,怎麼可能說出這麼任性的話。
“是真的,小姑,我不讀書了,我想去學做生意。”段睿青早就清楚她的反應,所以臉上的表情十分平靜。
“可、可你爸爸他,他沒阻止你?”段瑤嫻那一雙好看的秀眉整個擰在了一塊兒,她完全沒辦法想象自己那個脾氣那麼壞的三哥聽到他的話,會有什麼反應,估計用火燒房子都沒辦法形容他的怒火了。
“我已經給他說過了,他說要和我斷絕父子關係,把我趕出家門了。”段睿青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仍然是淡淡的笑容,仿佛他嘴裏所說的人是別人、另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而不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