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來了,便進去拜拜,感謝佛祖贈花。
佛堂裏有些暗,但卻十分幹淨,想來僧人們都十分勤勞,時時打掃。
我對著佛祖的金像,拜了三拜,又磕了三個頭,起身時無意間瞥見佛前放置貢品的木桌下露出了一點點黑色的靴子。
寺中僧人皆穿芒鞋,很顯然,桌下藏著的人並非佛門之人。
我起身嗬斥:“哪裏來的小賊,出來!”
木桌邊緣垂下來的桌布晃了晃,被一隻手撩開。修形斂從桌下鑽了出來。
怎麼會是他?我驚愕。
他卻並不慌張,向我緩緩施了一禮,道:“中貴人吉祥。”
我從驚愕中醒過來,向他回禮,“原來是修大人。”抬頭時,見他的嘴角還沾著一些餅屑,低頭向木桌下探,還隱隱約約能看到一隻青瓷盤子。
我淡淡一笑,一時起了玩笑之心,便問:“修大人偷食佛前貢品,難道就不怕佛祖怪罪?”
修形斂一愣,見我識破,也不再掩飾,大大方方的從桌下端出一盤燒餅放在桌上。
向我道:“佛祖普渡眾生,救人於水火之中,是不會怪罪我跟他搶東西吃的。況且,我也不算是偷吃,我是光明正大的吃。”
光明正大?我挑眉。
修形斂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從荷包中掏出一枚銅板,道:“我跟佛祖說,我若是能把這枚銅板透進那個功德箱裏,佛祖就算允許我吃他的貢品。
“所以......你投進了?”我問。
他拿起一個燒餅咬了一口,含混不清的說:“當然沒有。”
“那你.......?”
“我餓了。”他又咬了一口,嚼了嚼咽下肚,“但我不能讓自己餓死,這是本能。”
我恍然,竟然被他給耍了,但心中卻並不生氣,莞爾一笑,卻又立即想到另一件事上。
“怎麼會餓死呢?”剛剛說完我又立即反應過來了,伶官的月俸並不高,常常連維持生計也不能。伶官們一向憑著在宮中演出得到的賞賜過活,也有一些演出的次數多,頗受宮中娘娘們的喜歡,得到的賞賜也多,過得也挺滋潤。但如修形斂這般不作任何演出的,便是貧困交加的了。
修形斂見我臉上的神情便知我已經猜出來了,但他也隻是淡淡一笑,不再做解釋,兀自低頭吃著手中的燒餅。
燒餅又幹又硬,越吃越難以下咽,修形斂跑出去找水喝,我亦跟著他出去,見他站在桃花樹下,把頭埋在大水缸裏放肆的喝著。花瓣隨著水進入他的口中,他也不吐,隻是含在口中。喝夠了水,抬頭時,唇角還沾上了一瓣桃花。他眯著眼睛,一臉的滿足。
回味道:“清水桃花,美極!妙極!”
☆、【二】修言生
當官兵們闖進我的房間裏時,媽媽在接過官兵頭子手裏的一包銀子,笑得花枝亂顫。
歎一口氣,我知道自己又被賣了。隻是這一次跟以往不同,以前,我隻是被一個媽媽賣到另一個媽媽的手裏,而這次,我卻是被媽媽賣進了宮。一個比現在更不自由的地方。
可我沒得選擇。
我是一名伶人,說得好聽點,叫琴師。就是那種,生活在脂粉堆裏,為舞娘,歌伎們伴奏的人。不過,我跟他們不一樣,因為我不為舞娘歌伎們伴奏,並非是瞧不起誰,隻是這是我的原則,不為任何人伴奏。
我的琴聲應該是獨立的。
但也因為我的這一點堅持,我被倒賣了很多次,從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從一所妓院到另一所妓院。不過,也因為我的琴技,我終究沒有被餓死,總還是會有人來聽我彈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