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這事您可不許跟外頭的人講啊。”周安娜望著吃驚的母親,立刻冷靜下來小聲地叮囑母親。
母親果然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震驚隻持續了幾秒,馬上打保票自己不會亂說,考慮到老楊從12歲就在她家吃飯,也算母親的半個女兒,她才稍稍安下心來。
可是,近幾日周安娜在娘家住得也不踏實了,老楊偷懷二胎的消息就好像長了腿,一夜之間在小羅村的街坊間就傳開了,盡管母親再三否認不是她宣傳的,她還是被這說不清道不明地愧疚感折磨地不輕,最後隻能帶了女兒回自己家。
娘倆到家時已經六點多,可是卻不見吳用的影子,打了幾遍手機也沒人接,她心裏忐忑得厲害,有些坐立難安。
終於,七點半的時候吳用回來了,頭上纏了一圈厚厚的紗布,眼鏡片也碎了一個。
“老吳,你這是咋了?”周安娜從沙發上彈起來撲過去查看吳用的傷。
吳用黑著一張臉,明顯沒了平日的好性子,“還咋了,這回你的責任重大!你打小的好閨蜜出了這麼大的事,怎麼能跟沒事人一樣一句話也不講?今天我們辦公室接到匿名舉報電話,我帶了人去人家家裏了解情況,誰知那超生戶就是你這好姐妹,我難做人不說,還被王長濱那個武夫給揍了,這事你早就知道,為啥不跟我講?”
“啊!是誰舉報的?那老楊呢,現在在哪?難道被你們弄去醫院了?”周安娜幾乎帶著哭腔詢問吳用。
“哼,是我們被送進了醫院,他家的人個個蠻橫不講理,王長濱跟他倆小舅子六親不認,都是莽夫。”
“啊呀,怎麼會這樣,不知道老楊現在咋樣了!”她就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地團團轉,事情果然還是東窗事發了,她現在必須要親眼看見老楊才能抵消掉心底的罪惡感。
“老楊,老楊!”她咚咚咚地敲了好一會門,依依才小心翼翼地打開大門的門縫,看到是她才放心的開了門,小丫頭眼睛紅紅的。
“依依,你媽呢,就你自己在家?大人都去哪了?”周安娜環顧亂糟糟的房間,顯然有扭打過的痕跡。
“周姨,我爸被警察帶走了,媽媽也走了。”依依邊說邊哭起來。
“依依過來!”不知什麼時候老楊的婆婆從裏間裏走了出來,恨恨地看著周安娜,“你咋著還有臉來,平時好的跟一個人似的,竟暗地裏下刀子,你家吳科長是半點人情味不講,真是清官呢,要是俺孫兒有啥閃失,我饒不了你們。”婆婆挖苦道。
“大娘,真的不是我。”周安娜焦急地想辯解。
“哼,不是你,你回了趟羅村,俺媳婦懷孕的事接著就傳得沸沸揚揚,要不是她倆弟弟來送信,真不知道你這閨女心腸這麼壞。”
周安娜這回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也難言了。
(五)
又過了好幾個月,周安娜估摸著老楊的預產期快到了,可是還是沒有打探到她的消息,打發女兒戀戀旁敲側擊地問依依也沒問出話來,幾次之後反倒是讓倆小夥伴產生了摩擦不再說話。
吳用根據多年的工作經驗推斷楊秀麗是出逃生孩子了,計生辦調查了她家所有外地親戚,也沒有查到孕婦的下落。王長濱在派出所拘留了三日之後回來又跟往常一樣在電廠朝九晚五上起了班,生活在繼續,可是大著肚子的老楊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下落不明。
時間飛快,轉眼到了第二年的三月。這晚,吳用洗漱完之後一反往常沒有奔到書房鬥地主,反倒是躺在床上老老實實等著周安娜。
“呦,老吳你今天有點反常啊,難道是犯了啥錯誤要坦白?”她好奇地打趣。
“娜娜,這次我們主任去省裏開會,帶回來了一個重要消息,計劃生育的國策要有調整,這次開會就是一個信號,我估摸著到不了年底咱省就能放開二孩了。”吳用有點難為情地抓抓腦門,“你不是想再生一個,我們……我們……”
周安娜聽了這個消息竟然沒有預想中的那般高興,眾人盼望已久的二胎政策終於要來了,可是可憐的老楊還是下落不明,她的心裏愧疚得難受。
因為沒有采取避孕措施,過了幾個月周安娜竟然也懷上了孩子。考慮到具體的文件還沒有下來,她隱藏地很仔細,等快要顯懷的時候,她毅然辭去了鞋廠的工作,安心在家待產,因為屬於大齡產婦,她更是事事小心,每天天快黑的時候才出門沿東灣散散步。
這天,她吃過晚飯照舊出門散步,懷孕已經五個多月的她現在起路來稍稍有些吃力了。
借著路燈的光,她遠遠地看見一個高個子的女人抱著孩子迎麵走過來,等到走大楊樹邊上的時候她才認出是老楊,她剪了齊耳的短頭,明顯比以前清瘦了很多,完全看不出是個剛生完孩子半年的人,周安娜知道這一年她肯定受了很多苦。
楊秀麗顯然也看到了她,臉上看不出啥表情,她努了努嘴想要說點什麼,可是楊秀麗馬上移開了目光,她看見了她隆起的小腹。
周安娜搜腸刮肚想要說句什麼,打破這尷尬的沉默,可是楊秀麗沒有給她機會,抱著孩子從她身邊漠然離開。
夜裏台燈下,周安娜傷感地翻看以前與老楊在一起的舊照,看著白菜花田裏二人歡樂的笑臉,她的眼淚流了下來。她始終不明白,昔日的好姐妹為什麼會因為這麼一件事就形同陌路了。
但是,她已經決定,天亮之後就要去老楊家,努力挽回這姐妹情誼。